回形針
第四季 思忖
所有似曾相識的命運都如同被分割，神秘的清晨以及被沉澱的黃昏，輕輕掩在門后的一襲櫥櫃里暗暗自語。
所有那些被憶起的往事都像被輕輕托起，細膩地加以揣摩和加工，便成了現在這種無法逃避的場景。
你醒着嗎？你唱着我寫給你的淺淺的樂譜嗎？
——截自顧遇日記 2010年的第一場尷尬
小徑一直從醫院的大門一直開向沉默的主樓，那裡有痛苦而尖銳的哀號。密集的叢林在第一次經人穿過之後變得沉默，開始有些不語的淺淺的草長在路的兩旁，墨綠色的莖被折斷滲出清涼的液體，流過我的手紋。
我和她走在這裡卻使這裡更加寂靜，顧顏還靜靜地躺在醫院的主樓二層，悲傷地睡過去了。又是鎮定劑。
何時這樣悲愴的狀況可以不再重演，我每天皺着眉頭看年輕的護士毛手毛腳地按住顧顏，有經驗的醫生像注射生物化學實驗一般，順着顧顏的血脈讓安靜到達她的心底端。最可怕的是顧顏悄悄無聲躺下去的時候，像走到了生命的末端，突然地一下再也回不來做不了聲。這個時候我常常覺得愧疚。
她的頭髮在我旁邊，遮住了她的眼鏡和瘦削的臉，側面，她的鼻樑不高，眼鏡恰好擋住了睫毛，手不知所措的放在褲子上，低低地沉着頭。
她說，顧遇。
我偏過頭沉默地看着她，我兩手揣着褲兜里，雖然我也很失措但是這樣看不出我內心有多恐懼。我不會保護自己，卻會很明智地遮掩自己。
她再說，顧遇。
我輕輕地應了一聲。
她叫許橙，顧顏說。顧顏說的時候斷斷續續，好像這樣的往事她好像也不願再記起，而這樣的往事她也從來不曾再記起。她輕輕的說，一字一句的說。卻使我們聽得更加清晰。我終於清晰的了解了整個事件的脈絡，而顧顏卻差點瘋狂的死過去。
鎮定劑救了她。
卻救不了我。
是這樣的，顧顏說。你是我生的，許橙。許橙，你是我生的。
她重複了兩遍我卻沒有覺得反感。我喜歡看懸疑片。她接著說，許橙，你是我親生。許橙的表情很愕然，但她還是相對鎮定的，她呆立着沒有再挪動一下，好像再挪動一下她就要上前去掐死顧顏。她定定地流着眼淚，沒有再說話。
顧顏又轉向我，她是我親生的。我只生了一個。她是你姐姐。我從你小時候把她寄養在你叔叔家，哦，是她叔叔家。那是因為我那時候不想要孩子。她突然喊着轉向許橙。許橙卻沒有動好像也沒有再流淚。顧顏啜泣着擦掉淌在枕頭上的淚水，又躺了下去。
後來我看到了顧遇，在寄養所旁，於是我把她抱回了家，那時候已經過去了4年，我對孩子的看法轉變的很多，我與萬國樺總是吵架，我就開始想要一個陪伴。顧顏說完。許橙接着她的話平靜的說。她的淚水完全的幹了。聲音沒有波瀾也沒有起伏。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我？
因為那時你叔叔特別的愛你，很愛你。我不捨得去找你叔叔要。他每次看見我都遠遠地招手來讓我看看你，他很愛你，給你穿最好的。那是我消費不起的。
那你就不要我了。
不是的，我曾經想要去找你。可是我已經有了顧遇。我要照顧她。
至始至終我沒有說過一句話。我感覺我徹底被打敗了。這樣的事實面前，我是應該慶幸我的命運還是該抱怨我的過去呢？
我只能說我活錯了。
我不是顧顏親生的，我也不曾愛過顧顏。我更沒有任何時候感激過顧顏。現在也是如此。
路過一棵杉樹的時候，許橙告訴我，其實他們對她一點也不好。
許蕭蕭和董檜。她跟母姓。因為她們從來沒有合過拍。她一直隱忍到現在。
她說她嫉妒我。
我也不曾感到我有什麼好嫉妒。我天天跟顧顏吵架被顧顏責罵。她卻早早的離開了這裡，在另外一邊。看不見這一切。
這一切都是一個惡作劇，兩個家庭的不和讓所謂的親子的幸福，如同頭頂上這片藍天一般，被瓜分得支離破碎。
我恨這些自以為是的樹。
也恨這片脆弱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