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宮裡種滿了純白的梨花樹,風輕輕揚起,將梨花打落滿地,帶了一陣幽幽的香氣。是夜,她身着一身素白羅紗裙,清麗脫俗,坐在那梨樹下的鞦韆上。她叫清音,是皇上最寵愛的九公主。想來是紅顏薄命,她出生時身子就弱,御醫都說她活不過二十歲。
夜晚的涼風輕撫過那蒼白的臉頰,清音的眼中上過一絲悲慟,她輕啟紅唇,幽幽的歌聲傳出。她的聲音真的很美,如山澗的清泉,又帶几絲嬌柔。梨花落在她的肩頭,發間。那梨花簪沒在一片白中,栩栩如生。她抬頭望向那幽暗的天空,看流星颯沓。
他看着院中的白衣絕色女子,伴着落花迷離,像誤入凡塵的仙子般。那一日的初見,總縈繞在他的心頭。他在宮中巡邏,那素衣女子微微一笑。便是那張傾國笑靨,使他的世界顛覆了,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封閉。他背負着氏族之仇,他是要弒君的人。他拿出袖間的玉笛,顫顫的發在嘴邊,吹起了那一身都不願記起的《長相守》,笛聲悠揚,飄蕩在紫禁城上方,飄進了清音的心中。
她下了鞦韆,悄悄的走向那男子,隱在梨花樹后。她記得,這個男子叫慕容子軒,是宮門前的侍衛,不過他的笛聲太凄涼。清音好想走過去安慰他。不過,連自己都絕望了,如何安慰他人不要放棄希望呢?她自嘲的將邁出的步子收回,拿起石桌上的宮燈,輕輕進了正殿,把門掩上。也沒來得及看到那宮門前的男子望來的哀傷的眼神。
以後的多少個夜裡,她坐在鞦韆上哼着一首首歌,而他默默地吹着長笛,為她伴奏。
終於,他救駕有功,一躍成為了將軍。他離開的那日,將母親留與他的玉佩放在鞦韆上。何時起了風,將枝頭搖搖欲墜的梨花打落,頓時滿園馨香,蓋住了那玉佩。風吹起了梨花樹旁的一角裙擺,清音望着這一幕,頓時淚如雨下。叭嗒,叭嗒。腳下的梨花碾碎,淚水滴落,在來年是否是一杯苦澀的梨花釀呢?
時光荏苒,清音宮的梨花樹已經謝了幾個來回。他再也沒踏上過這一方土地,他怕自己的內心搭建的高塔會在他面前轟然坍塌。他一步步,驚心走到如此,容不下軟弱。每當午夜夢回,他才會在黑夜中將與她的過往拿出來慢慢品味,然後潸然淚下。清音,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和你共睥天下。
他弒君,篡位,為前宰相慕容凌翻案,登上了算計十幾年的皇位。自己的父母慘死,並以慕容世家的傾覆換了自己一命,他身上有幾千慕容氏的鮮血。父親母親,我為你們報仇了。
聖旨到清音宮的那一天,她執意不穿鳳袍,搬到了鳳鸞宮,也成了他的皇后。十里紅妝,洞房花燭,她用鳳簪抵住肌膚,子軒,我們不可能了,你殺了我皇兄,你走吧。他悲涼一笑,倉皇而逃。鳳簪落地,淚濕了紅衣,一地荒涼。
從此,她再也沒踏出鳳鸞宮一步,拿着那玉佩追憶。他每日都會在窗口站上一段時間,因為那頭是她的鳳鸞宮。就這樣,一日一日,一月一月。
中秋那日,雨下的很大。她回想那些夜晚的笛聲,悲涼,孤獨……清音是死在他懷裡的,她死時笑靨如花。手裡還握着那玉佩。他望着懷中的女子,日日夜夜的思念破閘而出。朕,又失去你了嗎?沒有你,我要這天下有何用?不過繁華一場罷了。為何為何,那日,他怒斬三十六宮人,鮮血濺在龍袍上,邪魅,凄涼,哀婉。
夢中院前月下,又回到那一剎那,梨花樹下的傾國女子,眉目依舊,那翩然一笑已是萬世。
高一:潘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