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單人游
08年的冬天我單身到北京,厚雪包裹着飛機闖入了一片新天地,在它降落在停機坪上的一霎那,腕上的時針悄悄滑過十二點,我的08年就這樣結束了。
我鬱郁獨行在北京的雪夜,剛結束奧運會沒多長時間的北京還是如此光怪陸離,同時也映襯着無依無靠的黑夜和我。我蹲在一家大型的便民超市門口想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進去買了幾瓶青島。結賬的時候我看着櫥窗上玻璃中的我的臉,青青的胡茬順着下巴爬上我的臉龐,一恍失神。為我結賬的一位阿姨看我凍得通紅的鼻子,於心不忍當我走出超市門時把一盒七匹狼塞進了我的手心。
那是我抽的最舒服的一包煙。我蹲在超市的門口一根一根的抽完了七匹狼,掏出手機看到密密麻麻的未接電話,都是來自於同一個人。我站起身擦乾眼淚,拔出手機卡扔進昏昏的黑夜中。再見了,我的城市,我的王瑾翎。
我沒有任何陪伴我的東西,只有一把木吉他和一台隨時可能死機的MP3,然後低頭鑽進了北京的各個地鐵站。開始我不是很習慣,那一些硬幣恍噹噹掉進我背包的時候,我羞恥的用貝雷帽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就這樣我一邊唱歌一邊挨過了一個不屬於我的城市的一個一颳風就呼呼作響的嚴冬,有時候餓得看見了地鐵站里亂串的老鼠就兩眼放光,天知道我多久沒吃肉了。但我想我是幸福的,我可以做一份我喜愛的工作,即使沒有一個聽眾的時候我仍可以把“Wherewereyousleeplastnight?”唱得淚流滿面。不管怎麼樣我都願意當一個歌頌者。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不知道唱了多少傷心的歌,卻突然心血來潮深情款款地唱了一首林宥嘉《說謊》,一個頭髮波浪卷的男人一把把我抓了起來,我以為他是來找茬的,正準備用吉他向他頭上掄去,他面不改色,說“跟我回去吧,看看你演唱的颱風。”
那一刻,我的世界春暖花開。我知道我不用在四處飄流了。我在黑夜的黑色奧迪車中悄悄地唱“Andyoucansingalongmaybeifyouwantto,causebabyIwrotethisIwrotethisforyou。”,作別我的單人游。
就這樣,我在MyHome酒吧里做了一名駐唱。
(二)雙人游
MyHome酒吧里的日子過的很舒坦,雖然還是買不起滿大街口袋的名牌。有時候饞酒了,可以向老闆娘順一隻05年濃烈的Whisky或者是很多顧客喜愛的Vodka。這裡的老闆也就是那個波浪捲髮男人有時也會和我一起駐唱,他是個迷戀搖滾的怪咖,刷吉他時會不由自主的甩動那一頭波浪,看起來風情萬種,你能找到更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那種情景嗎?他就像神一樣的KurtCobain忽然附體,散發出的荷爾蒙的氣場咄咄逼人。我一邊為他伴奏一邊歪頭觀察,老闆娘叉着手依偎在酒吧的大門,嘴裡叼着的昏明的煙頭照亮了她那張着迷的臉龐。多朋克的一家子。
那天深夜老闆老闆娘兩人酒酣人醉還特沒酒品地吐了我一身。不愧是一個世界的人,兩個人吐的地方還都一樣。之前先是因為我穿了一件騷包而又沒有任何印花的白色T恤,然後醉熏熏的老闆一把拉住我的手嘀咕道“原來馬桶在這裡”,然後嘩啦啦一波滾燙的液體固體混合物湧向了我的胸口。之後我噁心萬分剛想去廁所清理一下轉身就看見老闆娘罵老闆“你丫混蛋找到馬桶也不告訴我?”,然後無比淡定的撲上來一把揪住我的手,嘩啦啦的又一波湧向我的胸口。媽的,一件剛買的T恤就這樣毀了。
從廁所清理完出來的時候大概已經凌晨快3點了,店裡的顧客寥寥,我聞着自己臭烘烘的胸口想要回家洗洗睡覺。九號位的一位外國人朝我揮了揮手。
“Hey,sir。DoyouwanttogotoGermanywithme?Icanhelpyou。”那外國佬突兀的眉骨很漂亮,更襯出眼睛的深邃。
“Why?AreyouGerman?AndmyEnglishispoor,canyouspeakChinese?”我有些疑惑,酒醒了不少。
他慢條斯理的晃動酒杯,Whisky里的冰塊還未融化。“是的。嗯,這樣說吧,我是一個鍵盤手,我有個樂隊缺個主唱兼吉他手,我想邀請你去德國和我組個樂隊一起發展。”
我想我還是喝多了,大牌的說“No,no,no,noway。”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MyHome酒吧。
後來他每天都會來MyHome酒吧,後來我們就認識了他叫Rolf。我向他天花亂墜地介紹着Vodka,桂花釀或者香甜的Galliano,他還是情有獨鍾40度的芝華士Whisky。
他跟我講了喝多關於德國的,關於勃蘭登堡,魏瑪宮,萊茵河,關於他們樂隊的,甚至於曾經他的嬉皮夢,我突然有點動搖,也許雙人游的旅途總比在北京單身飄蕩快樂。
“喂,Rolf,我答應你。”我點頭。
“Hey,darling。”一個女孩在Rolf身邊坐下。
Rolf抬手摟住了她,“Oh,mydear。”
我真的慌了,心好像被狠狠摔在了地上一樣。
(三)三人游
王瑾翎此刻就坐在我的面前,不過溫柔的依偎在了Rolf的懷裡,這種關係十分微妙,她身上那種熟悉的蘭蔻的味道穿過空氣像一把把飛刃嗖嗖地鑽進我的心臟。
Rolf站了起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妻Wang,我們準備一回德國就籌備結婚。”
王瑾翎說:“我們早就認識。”然後頭偏向我“是吧,陸瑜?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好久不見。最近怎樣呢?”
“你知道的我很好。”她瑰紅的唇彩在燈光下顯得斑斕。
我說,“你比以前看起來更漂亮了。”
“謝謝,你還是和那個小學妹在一起?”她的眼睛有些顫抖。
我想起了我和她分手的第二天,我就賭氣的牽着另一個低年級的女孩從她面前經過,如果我有戴眼鏡,我就會看到擦肩而過時太陽傘下她微微濕潤的眼眶。
我連忙回答,“當然,我還是和小學妹在一起咯。”
“那真棒,你知道的,我覺得她長得很漂亮。很高興再見到你。”
“我也一樣很高興。”我舉杯擋住我發紅的眼。
蒙在鼓裡的Rolf也不亦樂乎的舉杯,露出了標準的露八顆牙齒的笑容,“既然都認識就一起為我的德國樂隊的組成和婚禮慶祝一下吧!”
原來是命中注定的三人游。
天知道我那天和Rolf拼了多少酒,只要他一舉杯,我就把Whisky朝嘴裡灌,那酒像一條毒蛇一樣瘋狂的舔舐的我的喉嚨。混蛋,沒想到Rolf就酒量那麼好。我只記得在我倒下的一剎那看到王瑾翎眼睛的焦點一晚上都黏在了Rolf的身上,從未離開。我輸了,輸得徹底。
“我當時愛得不夠,原來只能夠做朋友。從前快樂沒變哀愁,原來在那關頭,全因捨得分手。你說是否荒謬?我們比從前看起來更熟。”MP3里方大同輕輕地唱。
(四)四人游
“Hey,陸瑜。什麼時候把你女朋友帶出來看看。”Rolf還是那個老姿勢靠着沙發,王瑾翎在一旁饒有興趣的聽着。
我語塞,“嗯,大概。。。。。。看情況吧。”
王瑾翎說,“這樣吧,過幾天我母親搞賀壽一起出來怎麼樣?”
“好的,既然你們要在德國結婚那我和我的小學妹也早想結婚好久了乾脆一起比較熱鬧。”我想我當時的表情一定面紅耳赤,“四人游的氣氛一定更好。”
王瑾翎沒說什麼,仰頭吞下了杯中的Whisky。Rolf則有些驚訝的看着王瑾翎,“Darling,我怎麼不知道你會喝酒?”
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我想起我們分手的那一天,她把我們合租的公寓里能摔的東西都摔了,聽見那一聲聲玻璃陶瓷的脆響,覺得那是我的心隕落到了地上,為的只不過是畢業了之後我們何去何從。她想留在本地好好結婚,而那時年少輕狂的我卻還是想去外面宣洩我滿懷的憤青的熱情。最後她一句話也沒說,狠狠的帶上了門,也關上了我們在一起的三年零九天的日子。後來08年我一個人漂到了北京,她知道我離開了瘋狂的給我打電話,之後突然就杳無音信。
她的最後一條短信是這樣寫的“你以為你很有魅力嗎?你要知道平凡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也許吧,如果當時我沒有腦袋發熱,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Hey,darling笑一下,誒,對了就是這樣,好的,再來一張。”
穿着婚紗的她還是如此傾城傾國,面若溫玉。相機的閃光燈在她的潔白的婚紗上頻頻反射,亮得扎眼,一恍我還真以為站在她身旁為她擦汗的新郎是我。似曾相識。
Rolf揮了揮手,“陸瑜,這裡,發什麼呆啊,輪你和你女朋友照婚紗照啦!”
“哦,好的。”我牽起小學妹的手,她笑靨如花。我想這是我這一輩子做出的最最完美的笑容。我狠命站穩雙腳,還要裝好久了,甚至到四人游結束。
會結束的。
我把眼淚憋回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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