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煙,一個霧非霧幽靈般的女子,我幾乎朝聖般零星地拜讀她的文字,那孕育着空靈的文字,再渺小的配角在她的筆下依舊可以抹下艷麗的印象,迸發出難以掩映的光彩,再安置一個隱逸的淡淡的結局。文章銜接沒有一絲刻意的痕迹,只留下片刻世人仰視的濃墨重彩的慾望與嫉恨交織的困獸之鬥的剪影。還有,少年暴君傾頹恍惚乾澀的略帶死氣的困頓。以及太陰蔽日般社會一手遮天的黑暗留下的思考。
步非煙因武俠成名,然而我認為她更適合寫玄幻。文字中折射出對神的膜拜,對超越人類自身力量的自然的敬畏,追求那種天人合一的境界,逆天而行者,氣勢上瞬間潰敗。
郭敖,身攝華音閣閣主之位,苦心孤詣地試圖蕩平江湖上的公害天羅教,執掌武林造福飽受魔教壓迫的蒼生。他的慾望,是無私的。但,由於他的兇殘,連及太多無辜的生靈。蒼生何辜?最後被卓王孫戰敗。他敗得是那麼徹底,那麼毫無懸念。
他是可憐的人為了追求華音閣的威望渴求力量,被鑄劍人鍾成子鍛造為一把世間無情銳利的劍。
他為了鑄劍,傷害了朋友,恩人,部下,與繼母。天下無雙的無上心法劍心決,傷的不是人,而是心。沒有什麼傷口難以彌平,但那是心傷,他刺向別人的同時喪失了自己的情。
所以,他才會對朋友,恩人,部下,與繼母對他的好,感到困惑。甚至絲毫不屑理會。別人的好,當作免費邁向成功的墊腳石。當他踏上巔峰的那一刻,頃刻顛覆。
所以,他將“生父”於長空霸絕天下的春水劍法抄襲,無法領悟屬於自己一人對劍的參悟,無法擁有那君臨天下的大氣,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他的人格是殘缺的,專橫但骨子裡刻滿了不自信。於是,他一生只是於長空一個精美絕倫的複製品。
他一步一步地邁向華音閣主的地位,因為他是前任閣主於長空的兒子。因為,他的恩人告訴他,他是;他的繼母告訴他,他是;世人告訴他,他是。當生母在他落魄之際告訴他那只是當年為使於長空開心的謊言時,他瘋了,無法承受那一刻赤裸裸的疼,蔓延開去的是持久的自卑與忌恨。
他親手殺父弒母,喪失僅存的一點點親情。這是天譴。他殺死了立志孝敬贍養送終的母親。至邪的飛血劍法與抄襲的春水劍法完美地結合,他浴血而戰。
一切簡單明了,只剩下漫無天際的殺,殺,殺。
什麼同甘共苦的友情,什麼血濃於水的親情,什麼自己費盡心思為填平空虛捏造出的沒有着落的愛情,此刻都已遺忘。郭敖,此刻是那麼的無助,脆弱而無助,僅有手上押上所有榮耀與光輝的舞陽劍最可知曉。飛濺的腥風血雨才能給他帶來些許的依靠與休憩。
郭敖,已不屬於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已將他拋棄,擁有太多的陌生。他已經死了,留下的只有一息尚存的一柄屠殺用的劍。
很多時候,事與願違。
我看步非煙筆下的郭敖,是一個十分簡單的人。他僅有的願望造福天下蒼生,讓每一個生靈的命運從此改變,讓大地的每一分每一寸成為人們的樂土。但可悲的是,他有的,僅僅是匹夫之勇,缺少長遠的謀略。與敵人周旋,他是一個完美的劍客,但為自己的目標奮鬥時喪失大智慧,小聰明只能幫助他僥倖排憂解難。當面對棘手的問題時,總表現那麼不自信,一味抄襲他人,重複自己。
所以他敗了,敗給他的匹夫之勇,敗給了他的短見,敗給了他的自卑。
面對問題,一味退縮委曲求全,魯莽了結,最終成為自己走向成功的絆腳石。縱向地看,一個人,一件事,一個決定,都決定成敗,歷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故事不勝枚舉。橫向地看,一個人,一件事,一個決定,關係到生活點點滴滴擁有通向夢想的不懈努力。
為自己翹起大拇指,為自己鼓個掌,從心底為自己的前途喝彩。哪怕掌聲再小,也可以驅散一些烏雲,催動心底的希望萌芽,離彼岸更近。
郭敖的故事,或許可以打上“時代局限性”的馬賽克,他再努力,註定要失敗,他的夢想為那個時代所不容,但沒有“既然註定要失敗,不妨中庸一點好”的開脫。無所謂英雄,奸雄,至少他在那個封建的時代所努力過,不枉此生。卻也使漫天的陰霾為之震撼。
揉了揉眼,我擱下筆。
窗外,寶鋼工業區上空靜謐的瑰紅。下樓,夜晚的空氣帶着雨後濕潤的泥土氣息。仰望天穹,西北角的天空一片詭異純凈的橘黃。層層疊疊低矮的單元樓,被凸顯得那麼暗淡。斜斜插向天穹的水塔,像淡青色的一塊孤獨的骨頭,展開英雄的臂彎,支撐那一抹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