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髮　

　　在我的觀念內，一個女人就該擁有一頭飄逸的烏髮，當然那頭烏髮必須是長的，如果能垂盪在腰間那必定是頂級的美女了。於是，那些有風的日子裡，當風吹拂她們的萬千髮絲，就好像愈發立體的簾幔，又像那掛在山澗傾瀉的瀑布，但那些水又是被重墨撲潑過的。　

　　她們走在喧囂的街頭，那必定是矜持的焦點；她們走在恬靜的鄉間，那必定是妖嬈的焦點；她們走在幽靜的山谷，那必定是伶仃的焦點；她們走在冗長的河邊，那必定是水靈的焦點。於是，這樣的女子似乎是從國畫里蹦出來的鮮活生命，使人不禁聯想到那小碎蓮花步，那婆娑婀娜的背影之下又生得如何一張無法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來形容的傾國傾城之貌。這樣的女子似乎是在長城變上抽泣的孟姜女，尚且不管她是否擁有一雙會哭的大眼。她倚靠長城上，那烏髮隨着她的抽泣而觸動着，那哀愁也足以悲天慟地，於是在她周圍就產生了一種使人悲憫的磁場。想必，那孟姜女也是擁有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的大美女，要不然她那悲憫的磁場怎麼至今也不能散去呢？　

　　而在我的愈發零散的記憶里，我只能找到與之大相徑庭的一位長者。　

　　她是年長，比起我寥寥無幾的年歲。她已近四十，卻依舊無法抹煞與她初見時，她的風華絕代。仍記憶猶新她那頭如瀑的烏髮，飛揚在我童年乃至少年的時梭中。　

　　那年，我七歲，不愛說話。　

　　她便等待，用好看的眼睛注視我，好多次她都沉默着，也不點那些躍躍欲試的小手。於是，等待便從芳香四溢的春天一直輪迴到下一個芳香瀰漫的春天。　

　　這年，我八歲，不愛說話。　

　　她的教學方案慢慢熟絡，上課時時不時走到同學們的身邊，那頭烏髮也如同把瀑布掛在那些有着雲霧繚繞的山澗一樣，而那些雲霧總是瀰漫著清新的香味。很多時候，她都會走到我身旁，用她柔美的聲線輕輕講解。只是，這樣我就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好像這個世界只留有我和她。也只有在她的課上，我感到如此輕鬆。　

　　又一年，我九歲，不愛說話。　

　　她愛打扮了，總愛把烏髮束起，顯得成熟與老練了。我仍舊不愛說話，可她愛在上課時點我名字了，也愛誇獎我了。　

　　我十歲，不愛說話。　

　　我十一歲，生了一場大病，變得自閉了。　

　　那時覺得，世界把我孤立了，常常不由自主地掉眼淚，心偶爾地觸痛，就像從億萬米高的地方跌落至深淵，永世不得超生的樣子。也不知從何時起，那頭烏髮的影子就常常在我的面前晃。它開導我，鼓勵我，相信我，就好像在這億萬米深的深淵裡尋覓到一條支撐自我的繩索，它在不住地上升，直至讓我重見天日。　

　　我十二歲，即將畢業，愛笑。　

　　如今又過了五年，可陽光從十二歲那年開始就一直沒停止普照我的世界。　

　　擁有那頭如瀑的烏髮的她，曾說過，不是世界沒把陽光平均分配，而是你沒有一種接納陽光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