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就要過去了,葉子即將黃了。喜歡寫作的曉風學着詩人的模樣,多愁善感地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夏末”,而事後為了體現自己的與眾不同,特地在“末”前面加個三點水,來凸現自己的個性,所以他的QQ就成了“夏沫”,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可這年頭什麼字都流行加個草字頭或三點水的,反正與眾不同就是了。然而他改了之後,問題也就出來了,正如美國婦女所說“我的女兒穿衣服就喜歡和別人不一樣,喜歡在褲子上打幾個洞,可人人都想着不一樣,都想着打幾個洞,結果大家都一樣了”。那一年,打開QQ,打開遊戲,大片大片的“夏沫”。那些名字把他嚇了一跳,他想自己的專利被人盜用了,太可氣了。然而沒辦法,自己也不願意改了這麼經典的名字,只好隨便找一個人來問問叫夏沫的原因。 他怕和男人說著說著會吵起來,就點了一個頭像很可愛的女生,曉風嚴肅的質問她:“你為什麼要叫夏沫?”並且在電腦前的表情也很嚴肅,意淫對方看得到他的表情。對方不解,自己取個名字怎麼了,然而發現曉風也叫夏沫,大體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笑着說:“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啊,你怎麼也叫夏沫呢。”曉風一見這女生對兇殘的自己很溫柔,好感頓生,一下子也忘了夏沫這回事了,然而又急於賣弄自己的才華,就自己情不自禁的把自己的語言詩化了:“我覺得這個讓梧桐葉落的夏天很愁,所以用了末,體現傷感,可又想描寫出一種如真似幻的感覺,所以就有了泡沫的沫。呵呵。”曉風說這話的時候面不紅氣不喘,甚至還略帶微笑,可見他在學校里是說慣瞎話的人。而因為是第一次和女生如此親近的交談,所以也不自覺地把電腦顯示屏當成了那女生的臉,對着它微笑,並幻想她可以看到自己充滿紳士風度的笑。而那女生對曉風的做作並不以為意,看來是見慣了矯情男,所以面對這方面的人,特別有經驗,她也是呵呵了兩下,然後柔柔的發來了恭維的玩笑話。而她明顯不知道她的玩笑是毒藥,因為滄月說過,寫作的人都是自戀的。女生髮來的玩笑自然而然地被消化不良的曉風百分之120的吸收了,曉風聽了這話,頓感面子大漲,臉上笑得更燦爛了。並覺得女生言之有理,可信息上卻不能這麼發,再得意的話也只能在肚子里自己慢慢吸收。發出去的,必須是謙遜之言,曉風深深地知道這是真理,於是飛快地打了一句:“呵呵,謝謝啊。其實我覺得我寫得很爛哈。.嘿嘿。” 一邊等着女生的回應,曉風一邊幻想着於自己交談的是一位絕色女子,於是不自覺地就把女生的臉往她的QQ頭像上靠攏,意淫兩者長得應該差不多。想到這裡,曉風臉上的興奮和笑意更加濃了。 只不知道明白他的想法之後,那個QQ頭像是一隻小狗的他的班主任會怎麼想。 消息很快就回了,女生先是跟着他傻笑了一會,再說:“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很有才呀。嘻嘻。”如果一定要搞清楚80后90后與60后70后的區別,那除了名字的不同以外,最大的不同就是80后90后的人語氣詞巨多了:“哇”、“哦”、“呀”、“啦”、“呢”、“哈”……這些詞好像一句話的化妝品,一旦加了一個語氣詞,則男生溫柔百倍,女生可愛萬倍。 這些話曉風無比受用,覺得女生更可愛了。他的笑容甜得好像在戀愛。課猛然間他想起自己竟然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於是問她:“額,呵呵,你是幾班的呀?” “恩…讓我想想,我是你樓上的,嘿嘿。” “名字是什麼呢?” “陳靜怡哇。呵呵,名字好聽吧、” 曉風不自覺地點了點頭,想她的父母真有才,取這麼好聽的名字而短暫的點頭之後卻是無盡的興奮。一直聽說樓上有個班的有個女生很美很美很美很美,而且叫陳靜什麼的。他猛然發現與自己進行親密交談的竟然是校花級別的人物,感覺自己快要飛起來了。接着他們又討論了很多關於年級里一些現象的問題。言語親密無間,好似久違的戀人一般。曉風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微微有點喜歡上第一次和他說話如此親密的她了。而又不敢問她到底有無男友,所以只好一直說笑着。 曉風時常露出的傻笑讓他的媽媽警覺起來。疑心他在學校里有女朋友了。每次說話不到第三句就會引入:“你們學校的同學談戀愛的多不多,有沒有?你有沒有喜歡的人?”每次媽媽即興發揮,而這句話卻是總綱,大體內容總不會變。而曉風自然對“談戀愛的多不多”進行了肯定回答,因為沒他啥事。而後面的“有無喜歡的人”他卻毫不猶豫的否定了,並以退為進,委屈地對他媽媽說:“你把我生得這麼丑,誰要我啊,我都自卑死了,不敢喜歡別人了。”曉風媽媽一聽,着急了,自己的兒子會自卑了,怎麼辦,以後社會上怎麼辦?以後當領導怎麼去指揮別人?這些遙遠的虛無縹緲的問題讓曉風媽媽擔心不已,而這也正如曉風所願,成功的轉移了媽媽的注意力。 之後的日子裡他們越聊越高興,越聊越開心。曉風覺得自己每天的意義就在於回家聊天,如果說以前問他上網幹什麼,他會毫不猶豫的說玩CS,那麼現在問他上網幹什麼,他就會很微妙的說:聊天。 “說聊天”是一門大學問,男生和男生聊天,自然很無趣。所以“聊天”這個詞也近乎“泡妞”。而能夠自豪地說自己在泡妞的人,鐵定不簡單。所以對別人說自己在聊天的時候,自己的身價也頓時漲了漲,而別人自然又會問你是不是和女朋友聊天。“這年頭很怪,男人有了女朋友,身價倍增,女人有了男朋友,身價則驟減。”。而這個時候曉風又不會說在和女朋友聊天,只會神秘的一笑,這樣,沒有說自己有女朋友,卻給了別人對那方面足夠的想象空間,別人自然會覺得你有女朋友卻不願意說出來。 曉風突然覺得梧桐葉將落的日子是春天。他對陳靜怡的那種不敢開口的感情也越來越深。 秋雨點點,曉風悠悠地撐傘散步,想起陳靜怡,他不自覺地頑皮地笑了。對着瀰漫著清氣的小鎮,白牆黑瓦青苔。詩意的端莊着笑着。其實小鎮未笑,可整個布局看起來卻好似達芬奇筆下蒙娜麗莎,沒做任何動作,卻讓人覺得她在微笑。 他慢悠悠的走,腦海里縈繞着陳靜怡的臉,和所說的話,想着想着,又笑了。眼明的路人們心照不宣,知道又有一個小夥子墜入愛河了,他們只是對着同樣看到曉風表情的陌生人點頭微笑。曉風越想越投入,也越走越慢。他突然很期待有一天可以再陳靜怡所在的班出出風頭,比如讓她的老師讀讀他的文章,然後聽聽驚嘆聲,想到這裡,曉風得意的又笑了。 他毫無目標的轉彎,遠遠的發現有一女生悠然走來,晃晃悠悠的。他沒帶眼鏡,不敢確定是誰,可他一直期待着可以和陳靜怡來一次完美的邂逅,加上腦子裡都是陳靜怡,所以他朦朦朧朧地就把遠方的女生當做陳靜怡了。一直幻想着擦肩的他,擦肩的時刻即將來臨了,反倒緊張起來,他飛快的躲到一棵樹後面,用盡腦子想,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或者該用什麼口氣什麼話來面對她。該不該和她開玩笑?如果要開,怎麼開?她會不會邀請自己陪她逛逛?如果真的要他陪,他又應該怎麼做呢? 他覺得腦子亂極了,一切紛紛擾擾的想法一瞬間湧進腦中,揉成一團,眼看陳靜怡即將過橋了,曉風看的唯一一部言情小說里的男女相遇就在雨中的橋上,他想模仿小說中的人物來一次浪漫的邂逅,甚至幻想自己是許仙,來上演一次“斷橋相會”的微型版。不行了,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到時候再說吧,再不出去,她就要過橋了。於是他心撲通撲通撲通撲通的急速跳着,整個人也幾乎僵直,腦子一片混沌,對即將迎來的自己設想很久的擦肩反倒沒什麼想法了。 他現在混亂的腦中有更為混亂的兩個想法在打架,一個想法是希望那個女子真的是陳靜怡,另一個想法則期望她只是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這種矛盾的畏畏縮縮的精神讓他自己都覺得可恥,可他想下次自己準備得充分一些再來相遇,可相遇這種東西靠的是緣分,哪有一撈一大把的呢? 近了……更近了……她開始慢悠悠地上橋了,綠色地格子傘,帆布鞋。一切的一切曉風都看清楚了,這個女生真的是陳靜怡,真的是那個讓他魂牽夢繫的陳靜怡! 而他也在同一時間走上了橋,他表情冷漠卻內心似火。肢體彷彿被秋天的涼雨凍僵了,一頓一頓。而他的表情其實不是冷漠,而是因為太緊張而僵硬了。此刻他腦中心念電轉,幾百幾千個選擇一瞬間放在他眼前,他不知道該選那個。他想很自然的說聲:“好啊。”卻發現自己做不到,想開玩笑,卻不知怎麼引入。心跳得更厲害了。而陳靜怡卻是一副悠悠然的樣子,一點沒變化的走。 他們終於在雨中的橋上擦肩了。卻一點也不浪漫。他惶恐不安,羞澀無比。她悠然自得,漠不關心。曉風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清香,之後就迷迷糊糊的下了橋。他感覺頭重腳輕,到現在也不相信自己幻想好久的邂逅竟然就這麼沒有詩意的結束了,他懊惱,悔恨,生自己的氣。可更多的卻是緊張。他想看看陳靜怡,他悄悄的回頭,卻不敢過於明顯,怕被發現。所以他只回半個頭,假裝看向一家鐵匠鋪,而眼睛卻試探性地向後瞄,他的臉和耳根都被鐵匠鋪的火給熏熱了。 他在重傷了百分之99的心以後,希望可以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來治癒讓自己呼吸困難的重傷,希望陳靜怡也回頭看他。而一瞄卻發現陳靜怡原來什麼感覺也沒,她只不過把他當成了一個普通朋友,可有可無。看着她悠然自得的走下橋。 他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巨大的反差讓心處天堂的曉風頓時跌到地獄,他覺得世界末日都要到了。委屈的感覺一瞬間湧上心頭,覺得自己很凄涼,自說自話地像一個木偶。一瞬間百感交集。 橋的周圍瀰漫著清清的水汽。曉風的眼眶也漸漸瀰漫上了水汽,哭起來。肩膀抖着,啜泣着。 一個江南,一幅畫卷。一個雨巷,一個少年。 在少年低頭嗚咽的瞬間。時間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