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村子，就聽到大家議論“月誠死了，不知道怎麼死的，死了幾天才發現，都要臭掉了。。。”我不禁一怔，月城是誰?
從模糊的記憶中依稀想起月城是誰了。他應該五十多歲了，獨自一個人過了大半輩子，沒有妻兒子女，沒有特別的謀生手藝，也沒有不良行徑，是一個五保戶。村子里的人一直認為月城是個傻子或者有輕微精神病，但是我始終覺得他是一個老實巴交、勤勞樸實當然也有點古怪異常的單身漢。
月城似乎永遠只有一套衣服，六七十年代的軍綠套裝早已經泛白，褲上的補丁一塊塊遠看就像一條格子裝，但是他總是把它洗得一塵不染，日復一日地穿着。月城的房子就像他的衣服一樣，整齊簡潔但是有一絲陰森的感覺。他住的是上個世紀農村常見的土磚房，共有六七間屋子，大門常年緊閉，從後門出入，陽光很難延伸進去。廚房本應是一戶人家最具生氣的地方，煙火所在，廚室生香，但是在月城的廚房依然是暗淡無味，你甚至懷疑他是否需要一日三餐。當然答案是肯定的，他的炊具並沒有布滿灰塵，井然有序地擺放在那裡，鍋瓢里或許還會有上餐殘存的剩菜。這是小時候偶然的一次機會，衝進他的房間看到的景象。
我從來沒有見過月城主動和任何人說過話。他的作息很有規律，很早起床，挑完一天要用的水，然後出門。 他一天的工作就要開始了——到後山和集市遊盪，有時也會撿些干茶、挖些野菜，或到菜市場買些魚肉。當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幫村裡人做些零活。月城幹活肯出力，能使勁，一點兒也不弄假，替人耕地施肥、播種割稻、挑磚蓋樓樣樣都行。不過，月城做事可不是為了討口飯吃或者得到工錢。每每做事，他都會準點“下班”，按時回家吃飯。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有次家裡過年準備殺一頭大豬，人手不夠，捉不穩，就去請月城幫忙。在眾人的努力下，大豬乖乖伏法，鮮肉即將出爐。父親張羅着晚上大家一起吃新鮮的殺豬肉，月城早已悄悄不見人影，追到他家中，死活不肯來吃飯。
月城的葬禮很簡單，三天就埋了。出殯那天，沒有哭聲沒有悲傷就如他身前死一般的狀態。棺材從大門抬出，也許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昂首闊步地從前門走出去，可是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前腳剛走，後腳就商量怎麼處置這塊房產了。首先要把裡面東西全部清空，掃除晦氣，然後留下一些有用的房料，接着競拍得主在原地建新房。何汪對這件事特別上心，但是也有人說不要急，才入土一天都沒到，到時回魂連個地方都沒了，在地下都不得安心。也不知道最後怎麼得出結果的，總之之後一次回老家，那裡已是面目全非。
月城的故事聽起來悲涼，在如今這個日益發達的農村很容易被人遺忘。不知是什麼原因使他走了這樣一條人生路，我始終認為他的腦子是沒有問題的，也覺得這樣生命是有靈性的。我不知他確切的名字，也認為用真實的名字對他不敬，且為此文為一段悲苦生命的清明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