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江南鄉下,很多人家辦喪事都要請個道士去做做法事,以慰亡者在天之靈。這幾年城市裡也開始效仿起來,大有農村包圍城市之勢。
爺爺去世的時候,我尚在讀初中,家中一應事務豈容我小輩插嘴,道士肯定是要請的了。請歸請,我倒要看看他能弄出什麼把戲來。抱着這種心態,我細細觀察了替人做法事者的言行。
道士被請來后,首先根據家裡人所述爺爺去世的時間,很快算出了“回喪”日期(所謂“回喪”,按照老年人說即是出殯后的某一日家中擺宴繼嗣,由幾位抬重的[抬棺材的人]到新墳前將死者“請”回家吃頓飯再“送”走)。不知道他是怎麼算的,說是爺爺“回喪”日期為死後第十二日,死的時辰還算吉利。如是算在第十八日,即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接不回來了,也就不用辦“回喪”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為人家算出過十八天的日期。接着,他便開始拿出筆墨紙硯畫了一隻口含靈芝草的仙鶴展翅飛翔,畫得飛快而且像(後來知道他在每家都畫得一樣,以至胸有成竹了),並提詩為:西方樂土一隻鵝,口含仙草順地拖,畜生已有修行意,人不修行怎奈何!畫下又註:跨鶴西歸。我見他字畫不錯,便問此為何意。他笑着說道,道教與佛教的宗旨都是相同的,就是勸人為善,勸人修行,都是把亡靈指向西方極樂世界,早脫輪迴之苦,以佑子孫。然後他又向我問起了家裡所有人的姓名,從我父母開始,由直繫到旁系親屬一個不漏的邊問邊記,我見他毛筆寫得既漂亮、又流利,不由得有些佩服。等我報完后,他也寫好了,這就是所謂的“七單子”,在子孫弔孝時用來報名單的。“七單子”開好之後,他便回去了,說是到弔孝之日準會來的。果然在爺爺出殯的頭一天早上又見到他了。這天,他的裝扮跟第一次可不一樣:着一身道袍,四方形的帽子后掛着兩根長長的飄帶。和電影里的道士打扮沒什麼兩樣,看着有些滑稽。這天他還帶了個吹嗩吶的。擺好香案后,在鑼鼓聲和鞭炮聲中,他一邊敲着罄缽,一邊開始和着我母親的哭聲唱了起來,由於聲音太嘈雜,他具體唱得什麼我一句也沒聽見。大約唱了一個多小時后,終於開始弔孝了。隨着他的一聲聲“跪-----起------”我們一家人乃至所有親戚均在他的指揮下,跪下去拜上一柱香起來,再跪下去,再拜上一柱香,再起來,如此往複三次,人人過關,又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在招待完客人吃完“泡飯”后(農村因老人去世須備酒宴招待客人,稱其為“泡飯”)。我們都已累的夠嗆,真想歇一歇,但是不行,道士在吃飽喝足之後,還要完成他的程序:我們作為死者最親的幾個人還要跪下來聽他為亡靈歌功頌德,用道士的話說就是“嘆苦”,他要勸後人盡孝道。男的去世他要唱《王強焐冰》;女的去世他要唱《十月懷胎》。《王強焐冰》說的是一個叫王強的孝子因其父在寒冬臘月想吃口魚湯,便用身體的熱氣焐化河中厚冰進入水中捉魚,最後被活活凍死的感人傳說;而《十月懷胎》是說做母親的懷胎十月和生兒育女的艱辛,其實這兩則故事都出自於《勸世良言》一書,道理只有一個:做兒女的要對父母孝心。晚上因為親戚都不需要參加,聲音小了許多,我聽清了他唱的的確是《王強焐冰》。
爺爺出殯后,母親總共付了他一百八十元錢。他接過錢時連連說道“要發,要發,大家都發”。
後來,我見過他幫人家做法事也是這一套,同樣的畫、同樣的唱。再後來,還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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