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欄杆,站在我家門口的水泥橋上,欣賞着那久違了的水鄉風景。天都是湛藍湛藍的,水卻是青綠青綠的,因為茂盛的鳳尾竹和墨綠的野草把海水都染綠了。橋下一艘接一艘的機動艇,載着水鄉人的喜悅和驕傲穿梭其間,船頭高高地翹出水面,坐在船尾的人好象快要浸在水裡了。小艇過後,犁出的白色的浪花嘩啦啦地撒在橋墩上,令人心醉。 小時侯,我知道這裡只有幾根竹竿搭起來的小橋,與其說是橋倒不如說是竹架,人走在上面搖搖晃晃顫顫悠悠,猶如走鋼絲,平衡力差一點的人就會掉進水裡去。我記得小時侯我就在這小橋上掉過好多次。每次掉在水裡就成了落湯雞,但是我們一點也不懼怕,反而覺得有趣,到後來我們故意到竹橋上跳了下去。一次又一次的跳躍,我們的膽子變得越來越大,游泳的技術也變得越來越精湛。 當然,竹橋畢竟是竹橋,每年的龍舟水,四面八方的小河水匯到這裡,水勢洶湧水位猛增,往往這個時候,竹橋浮在水面上,就如拌豆腐的筷子,晃蕩不定。說來也怪,每年漲大水的時候,竹橋附近都又小孩子溺死。那時,故鄉的人非常迷信,都以為是水鬼照替身上岸的緣故。因此,一些老太婆就給溺死小孩子的人家請到竹橋邊。燒香撒值錢祈禱一番,然後將一隻黑色的狗仔活活地浸死,以換會死者的魂靈上岸,不要找別家的小孩做替身。另外,一些人家的小孩開始學走路或夜間啼哭不止,也由老太婆一條紅頭繩牽着,父母抱着小孩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走過竹橋。據說走過了竹橋,以後的人生道路就平安無事了,竹橋成了水鄉人心中的神了。 以後,有一位出外謀生的老華僑回來,看見人們走的還是那一步三搖的竹橋,便找到了大隊幹部,願出一半錢,把竹橋改成水泥橋。從那以後,竹橋就變成了寬闊的水泥橋。白天,人們通過水泥橋走向希望的田野。單車、摩托車、小汽車在它是上面輕輕地滑過,滿載着農副產品馳向集鎮。晚上,溶溶的月色下,辛勤了一天的水鄉人,從四面八方來到水泥橋上,分別坐在兩旁的欄杆上,有的聊天,有的講故事,有的在拉“弦索”,演奏《江河水》和《二泉映月》……二胡聲像一條飄帶,在人們的頭上旋轉了幾圈,一些落在橋下的水面上,一些和月光溶在了一起,掛在橋旁的樹梢上…… 那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悄悄地回到離別數載的故鄉,走到水泥橋上。我想尋找那久違的“弦索聲”。但鄉親們告訴我,以前每晚都在水泥橋上拉弦索的捐款建橋的老華僑已經升天了。臨終前,這個老華僑囑咐他的兒女,他閉上雙眼后,唯一的願望就是把那破舊的二胡掛在橋旁的樹梢上。人們說老華僑這把二胡把人們都召集到橋上來了。二胡就如神奇的魔棒,使橋增加了春的溫柔,夏的火熱,秋的繁華。他是橋魂,也是水鄉人心中的豐碑。 聽鄉親們這麼一說,我突然被一種涌動的熱乎乎的潮水托舉似的。雖然,如今嘹亮的收錄機代替了老華僑的二胡聲,但我彷彿仍然聽見他的二胡聲,並在那靜靜的水面中,看見他的心和他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