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某一夏天夜晚收穫的音樂。音響緩緩地響起幾個低低的音符,然後,空靈的樂聲猶流水一般傾瀉,點點滴滴優雅的聲響似心中的清水激起的漩渦,清麗得撩人心弦。
曲子名字叫枕小路。
這不由得讓我想到了悠遠思緒,輕盈地飄落在某一冗長的小路,是女子安靜而清新無比的姿態。
傍晚時分,獨自在家,翻閱從前的照片,這首曲子以同樣的姿態再一次響起,清凈,瞬間把我帶入深深的山谷,淺褐色的山壁無聲地蔓延着,抬頭,是天空的無比純凈的白,潮濕的空氣,冰涼地雨霧般地朦朧着雙眼。
照片是八月的院門外。狗:臘腸、一雜種的狼狗和羅維納。照片中,太陽即將下山,照片呈現着淡淡的橙黃色的光線,高高立着的棚上,種植着碧綠的植物。狼狗咧着嘴,露出稀疏而尖銳的牙,耳朵稍有鬆懈地低垂,棕色的大眼睛很認真注視前方(也許是在我按下快門的那一時刻,它所注視的前方有動靜;也許不)。
接下來一張,狼狗仍舊保持原來的站立姿勢,只是頭微微向左靠,眼瞼稍有低垂,它的身前,是一簇開得正旺盛的小小密密的紅花和碧綠碧綠的葉。狗的右側,是太陽光透射的地點,因為極明亮,所以現如今看見的是一片極為晶瑩的白(我不知道那片白茫茫的被后又是怎樣)。
又一張,是羅維納與狼狗的合照,狼狗用舌頭舔羅維納的左耳,羅維納的眼看着我。羅維納的眼極深邃,但是表情卻很純真,仍似一個不懂事的孩童。它當時應該在挺用力地喘氣,所以它的舌頭低垂着向外,露出並不顯得鋒利的焦黃的牙。狼狗的米黃色的毛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它有些眯着着眼睛,很讓人喜歡。(我直至現在才試着去想象羅維納當時所視見的我,一個穿着迷彩短袖上衣和稍有些膨大的短褲的女孩。它當時又會如何想象我把一個小小的方形的事物擺放在眼前的意義。它們仍舊會記得曾經度過的那個夏天傍晚嗎。)
音樂仍舊是響着,重複着流轉,一遍遍鋪敘,似乎含蓄地訴說一些不為人知的往事。音樂悵悵然延續,就好像懷揣着思緒的女子清麗地行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小路。回憶猶碎片在心中沉澱、積攢着。音樂似一遭通向時光深處的無期之旅。
我仍舊翻閱舊時照片。
一張,是我穿着拖鞋行走在院門前滿是碎石子的泥路。我的雙腳和灼熱明亮的光線。亦是同一個夏天傍晚。
一張,破舊的樓房,樹立的電線杆,綠色的藤蔓,欲墜未墜的太陽透過樓房的間隙發出極閃耀的光芒,陽光匯聚成為漩渦狀,如幻似真,呈現着。
又一張臘腸蜷着身,轉頭舔自己的後腿,頭上、長長的耳朵上還墜着幾粒白色的米飯,很是可愛。
一張又一張,是那年八月的影像。每一個童稚的靈魂在深處悄悄地喘息,寂靜地成長,努力地盛放,落寞地凋零,最後凄清地死亡。
想起村上春樹的話:大凡物體都處於移動途中,所有東西都是液體的、過度性的,沒有什麼能夠永遠以同一形態滯留於同一場所。
情緣總是讓人感傷。
音樂繼續着。
於是,我的思緒就抖落,成為一地的塵埃,在長久的安靜中沉澱下迷濛的愛,鋪一條小小的路,小路無限延伸着,通向心中的愛與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