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昏昏噩噩的扳着手指,數着我們失去的。
看春去秋來,花謝花飛。看我們在時光里掙扎,然後看我們無力的垂手,對着時光大喊“放馬過來”。
稚氣消失??在我們還沒有細細品味童年,甚至於說還沒有好好的享受過童年,在迷茫中跌撞時。
突然有一天,我們頓悟了。我們倉促而惶恐的看着地上被陽光拉的好長好長的影子時,驀然發現地上的影子似乎深沉了些許,於是我們默默的盤算着我們是否長大了,於是我們就真的脫離了童年的軌跡。
骨子裡的桀傲不馴,隨着我們的青春飛揚而愈顯得固執不肯離去。脫胎換骨似的急於去微笑、去觸碰、去受傷、去成長,最後,去遺忘。遺忘孩提時沒有記憶的記憶、遺忘該遺忘的和不該遺忘的。
還來不及對童年揮手,還來不及在日記中記下一篇關於它的完整的故事,同樣,還來不及面朝陽光。只有時光依然匆匆。
我們說??一起失落過的年華。
知了早在很久以前沒了蹤影,陽光卻依然熾人,樹葉也還遲遲不肯歸於大地的懷抱,又入秋了。
我坐在窗前,看着陽光在手中的信紙上撒下斑斑點點的痕,有些刺眼。手中的信紙有些泛黃了,每一頁上面都有淚痕,是我的。
心很痛,但我微笑,因為這是我知道的唯一適合我的。
抬頭,又看見一片葉子飄搖落下,美麗如斷翅的蝴蝶。仰望天際,你在看我嗎?
畢業已兩年有餘了,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仰視過我的學校,以一個孩子仰視母親的形式。曾經我也常常來母校找尋被我遺失的記憶,只是卻從未有如此之深的感觸。
周末的校園一片安詳,陽光懶洋洋的撒在母校的小路上。有多久了?這種久違的熟悉的安全感。我踱步在陽光上,周遭熟悉的一切彷彿如畢業前那般不曾改變,那校門上熠熠生輝的金邊大字,逼的我眼睛生疼,卻又倔強的不願合眼。
太多太多的思緒,箭不斷、理還亂。本以為早已被我遺忘的記憶,在這一刻又在我的腦中凜冽的盤旋。
驀然回首間,看見學校教學樓前的一棵老樹上印着“與世長存”的文字,我不知道這棵樹有多老了,或許很老很老了,以至於那幾個字在它上面依舊顯得太過耀眼。我伸出手指一遍一遍的輕撫它,輕撫我在這所小學留下的記憶。那是一行用小刀刻上去的不很深的字,歪歪斜斜有着太多稚嫩太多道不明的憧憬。“與世長存”,正如我與她的友誼,正如我們共同痴傻過的童年。
那是小學即將畢業時,我拉着她的手匆匆刻上去的。
那天她說她畢業了要和父母去遠方了,我看見她眼眶紅紅的,也沒說什麼只帶了她到老樹下。她問我為什麼要刻字,我說我害怕我們畢業后我會忘記很多。她又問我那我為什麼會選在一棵將死的老樹上刻字,我說我害怕忘不掉很多,而老樹會在適時的時候被小樹苗取締。於是她很滿足的聽完我的答覆后也拿起小刀與我同刻。我們真的很認真,也很虔誠。我們將我們的友情和着眼淚一起刻在樹上。
後來,我們畢業了。我們忙亂的照着畢業照,我們花一上午的時間照了很多。那一刻,老師不再是嚴厲的老師,同學不再發生口角。而我們的童年也已是面目全非。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畢業,彷彿很正常。在其他學生還在上課的時候。我們悄悄的,不着痕迹的各自散去了,很輕很輕的,生怕驚醒了我們易碎的回憶。誰也沒說留戀什麼。一如往常一樣,我們站隊,然後放學,沒有誰來餞行也沒有震天動地的哭喊與淚水,突然想起一首歌的名字《一直很安靜》。我們散落天涯,從此也落了一地的童年。
站在最後一次站的放學隊伍中,我將背挺的筆直,我仰頭看天。我知道身後有一棵老樹上有我們還未來的及深刻的文字。
走出校門的一剎那,我看到夕陽很美好,我的一切都籠罩在夕陽的餘輝下。我微笑,然後殘忍的告訴自己我們將各奔天涯了。
突然發現時光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我曾經看過一篇穿越時空的小說,講的是女主角穿越到三百年前的康熙年。其中有一句話,很普通,可讓我讀了卻潸然淚下。“我想要見我的父母、朋友,可是他們卻在三百年後的北京。”真的是心裡一緊,很難受的滋味。讓我真正感覺到了我們在時光面前的渺小。空間算什麼,它什麼也不算,真正讓我們留戀且無法逾越的是很久之前的曾經或將來,一如我如夢的童年。
我對她說,我讀那本小說時很傷感。她說我太多愁善感。
再後來,那個和我一起在樹上刻字的她走了,到了南方一個很遠的城市,當時小小的我不知道那個城市在哪,只是她說那兒很美,美得不真實的那種。
那天在機場,我摟着她哭的很傷心。我說你不能忘了我呀,你要常回來看我。她拍着我的背也啜泣連連,我怎麼會忘記你呢?我還要回來看我們的“與世長存”呢。我說對呀,你不回來我操刀攆過去。說完,我們就開始抱頭痛哭。我一直目送她們的飛機直到消失在天際,我看見赤裸裸的天空下令人恐慌的寂寞,以泰山壓頂之勢向我呼嘯而來,而我,還來不及閃躲。
然後我仰首,看見天空中那朵白雲后浮現的笑臉,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我的耳邊回蕩。
與世長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