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反反覆復不斷想起,鄉間泥濘狹長的小路,黃綠相間枯枝亂飛的草叢,突然驚起的蜻蜓這類的昆蟲,和那些高高在上嘰嘰啾啾的鳥鳴,在每個被樓下的喧鬧吵得心煩意亂的時候,在耳機突然沒電四周一片空虛的時候,我總是很喜歡想象,自己走在寧靜得時光都忘記了呼吸的鄉間,身邊有飛蓬、農田、水塘、和急急掠過的飛鳥嘹亮的鳴叫,似乎在唱着一首歌,深沉而振奮人心,鎮靜而鏗然有聲,於是我的心情就變得很平靜,可以安然地睡去了。
以上想象畫面的藍本是我老家的環境,我的老家,或者說是我媽媽的老家,是一個小鄉村,在地圖上找不到她的蹤跡,那裡的人善良和平,彼此熟識。可是我也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因為我的外婆已經搬到了舅舅那裡,全家人都很高興,只有我還不捨得想,以後再也回不去空曠的田野,聽不到鳥兒們的縱情歌唱了吧。因為在人流如洪水的都市,感受到自然的歌唱,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最近一次會去是因為外公要回去打理他的摯愛們——那一圈形形色色的果樹。本來媽媽是不允我去的,說那裡又熱又不好玩,我待不住。可是她說的那些我才不在乎呢,我回去是要聽鳥兒們的歌呢。終於,媽媽答應了,雖然覺得這樣真的很像個小孩子,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大大的比了一個V字。舅舅的車送去維修了,所以我們只好坐火車。因為是節假日,返鄉的人很多,車上擠滿了人,空間內的密度越來越大,我被擠得受不了了,就把頭靠在車窗框上睡覺,耳畔的聲音很雜:女人的聊天和爭吵,孩子的哭鬧,還有不知道的誰在一直用蚊子都要自愧不如的音調講電話,電話那頭的人應該更值得讓人敬仰吧,他的忍耐力讓我佩服不已。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像一場熱鬧的劇目。只是火車扎住鐵軌有節奏的“轟——卡”聲沿骨骼傳到了我的鼓膜中,於是繁華的市井交響樂,被迫退到了很遠的地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就到達了目的地,下車后我的神智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藍天,綠樹,麥田,鐵軌,路邊老舊的木製長板凳,這就是我心中日思夜想的家啊!我一下子就激動了,在火車緩緩啟動的汽笛中,不顧一切地飛奔起來,耳旁儘是歡樂的風聲,好像在唱“歡迎回家,呼呼~~,歡迎回家”,停下來以後,火車的汽笛聲早就消失不見了,周圍一下子變得過分安靜,似乎連陽光炙烤的聲音都聽得到,伴着知了聒聒的叫囂,渲染出了一幅有聲的溫暖燦爛的圖畫。
當我站在空曠的土地上的時候,我確定我的心情是不平靜的。我閉上眼睛仔細搜尋我夢中的聲音,終於還是找到了它。夏天的鳥鳴是多麼的寶貴啊,可我找到了我是有多幸運啊。起先,就只有風吹過的聲音,乾澀,兇猛,夾雜着滾滾的熱浪。路旁的草已經受不了倒下了顏色變得枯灰,用手一掰就乾脆地斷了,一碾就成為了逝去的粉末。我失望了,小鳥們不會傻到大熱天的跑到空地上來“鬼叫”吧。正當我準備回家時,“啾,啾啾……”的聲音出現了,開始的時候只是試探性的一兩聲,到後來完全放開了,不顧一切地歡叫起來,“啾啾啾……”聲音清脆乾淨,歡快輕鬆,就像那些喜悅嘹亮的山歌,在這山野之地像叢叢芬芳嬌艷的花朵,肆無忌憚的開放,迅速佔領了大片荒蕪的土地,點染出一地的流光溢彩。我一下子就回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眼前迅速出現大片濃郁的綠色,明媚絢爛的遮住了我的眼睛,讓周圍的空氣變得清爽起來,讓我耐不住想要伴着這歌聲縱情奔跑。我抬起頭,電線杆上落滿了小鳥,星星點點像滿地怒放的花朵,他們歡樂的跳躍着,歌唱着,張開翅膀飛翔着。他們或許剛剛品嘗了清甜的山泉水,以致聲音如此清脆,像一碰就叮噹作響的風鈴,還帶着風鈴永遠無法企及的喜悅與滿足的感情。
我感激地望着它們,感激它們給了我如此美妙的歌聲,不僅是小鳥們,我感激所有一切自然界的歌唱:風兒的歌唱,知了的熱鳴,植物搖晃的“刷刷“聲,勞作的人們伸腰彎腰間作物的歡笑,還有很多很多動人的聲音,包括鐵軌有節奏的拍子。我都要對他們說謝謝謝謝,謝謝給我如此美妙的歌唱,謝謝給我如此美妙的記憶。當我回到了嘈雜的城市,我會在一片兵荒馬亂的生活中不斷的去回想,回想這一份珍貴的禮物,那樣,我就各異一直幸福滿足下去了。這些原始質樸的歌聲將會一直鮮活下去,成為一種永不磨滅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