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說,你的思維不太符合邏輯。好了,要上課了,上語文,學第七課。
下課後,我已在語文書第七課的第三頁完成了一隻眼睛。我看那用鉛筆畫的眼睛躺在那裡,佔用了一頁。還有,那虛若的睫毛。沒有淚。
我想從那絕美的眼神中預測什麼。我想我還是給它加上淚吧。
我真的不明白我怎麼是個胃病患者。現在又開始了。一陣一陣的痛感湧來,難受得不如死掉。吃了很多葯,又捂熱水袋,根本沒有作用。我的額頭開始滲出汗。我想把所有的痛都擠出來。我呻吟。
然後的事,就是下午不用上課去醫院。
我不喜歡醫院。我不喜歡進去后的感覺。古怪的味道,閃過眼前的傷者,陰森的樓梯,刺眼的白。但下午我還是自己來了。
外面陽光明媚。醫院充斥着黑暗的寐影。
我走進醫院。看到醫院走廊里熾白的燈光。這裡讓我感到像在死神的肩頭遊盪,昏白的燈光都像將你吸釋。步履匆匆的人們目光獃滯,透着無盡的慘白,與燈光交融,幽幽的穿梭於診室與藥房之間。
我微微吸氣,雖然我不能將這污濁的空氣過濾的新鮮。
電梯。按鈕。等待。
電梯倦怠着載回死不瞑目的亡魂。我隨人流湧進狹小的空間。
電梯在上升。一陣暈眩襲來。我眼前一下黑了。醫院顯現出了它的原形。
不……
頭腦中心有個軸。呼啦拉的轉。昏天暗地。大概半分鐘后,我開始找回重心。
有人在後面扶了我。
我觸電般抖栗。支起腦袋向後看。
一個男生。他張開嘴動動唇,沒有說什麼。移開了扶我背的手。
我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偶然抑或邂逅。他的目光和我所畫的眼睛驚人的相似。我回過頭來想。
我甩甩頭。裡面有麥芒和針尖在恣肆的旋舞。這次,劃破黑暗的是那個男生的眼神。
我再次回頭。男生看着我,微笑。我也應該回贈微笑。我勉強笑了一下,很難看的,很苦澀的笑。
謝謝你,我說。
他點點頭,仍是微笑。
他的微笑很特別。有一株花開始在我心中萌芽。可是它沒有陽光的呵護。它生在一個黝暗的角落。
我又在畫眼睛。想着那個男生的笑。
學校開運動會。這方面我還不錯。班主任有個特殊規定,運動會得一分給一塊錢。一天下來,發廣播稿,跑步,我已得了二十多分,舒暢也得了十多分。我們決定去學校附近的肯德基。
我把帶的錢全部投資在甜筒上。舒暢則要咖啡。我拚命吃甜食就是不長胖。她羨慕極了,時時問我咖啡有多少卡熱量。見我沒有回答,她就向外張望。
哥!舒暢看見舒然總這般親昵。誰讓他們是兄妹。
我左手夾着甜筒,也向窗外看。
他……
舒然旁邊有個男生。我看到他在微笑。微笑?我認出了他,醫院裡的那個男生。
進來呀,哥!舒暢招手。
門“吱”的響了。兩個高個男生進來。舒然當然坐在他妹妹旁邊。而那個男生不得不坐我旁邊的座位了。
介紹一下,高中部校樹司坤!舒然指着那個男生。男生微笑。這是我妹妹舒暢。還有她,是小暢的好朋友,叫她小騫就行了。
我給他們買了甜筒。
我發現手中的那個甜筒開始融化。我吮了一口,看到上面有一個微笑的唇印。
我在微笑啊。微笑。
小騫,這個給你。司坤拿了最後一個給我。
恩。我沒有拒絕。接過了甜筒。甜捅上還有司坤手心的溫度。我感到有什麼被緊緊握住,幾乎被揉碎。
我心中的花開始長大。半個學期從生命的間隙里逃走。學校旁的肯德基承載了我們太多的歡笑和夢想。為什麼現在,我開始害怕那些美好隨着甜筒的淚滴消融?
那天,我路過學校的花園。看見司坤一個人在那裡。我告訴他下午放假舒然和小暢約你吃肯德基。
不。司坤站起來說,我去推掉。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茫然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該說什麼。
4:00我來接你。在你家門口。他踩着聲音離開了。
我回到家打開電腦聽歌。在稀疏的聲音里,尋覓我渴望的答案。
3:50 .家門口的街心花園有一個男生騎着單車圍着花壇轉圈。
這難道是……什麼輪迴?
我走了出去。他向我微笑,從背包里掏出可樂給我。我最喜歡的飲料。我想,我不應該說謝謝。
我坐在了后坐上。涼風拂過。
路很長。像是走完了我該走的所有的路。我抱着可樂沒有喝。可樂的涼氣已順我的血脈流淌。他們開始在我腦中凝成冰河。
很冷,但我感到寒暄的陽光瀉下。
……
我感到自己掉了下去,很深很深的草叢。枝條劃破我的臉。一隻田鼠舔着我的傷口。
我聽見一個男聲。他說他要為我講一個故事。
很久以前,城堡里住着男孩和女孩。他們彼此愛着對方。但是,他們永遠都不能在一起。因為男孩流浪在黑暗,他要去尋找光明。他不能給女孩幸福。
故事還沒有完吧。我想,太可惜了。至少……
小騫!到家了。是司坤的聲音。
我發現自己依在司坤的背上。睡了很久,淚都流了出來。他的衣服有浸濕的痕迹。他剛鬆開扶着我肩膀的手。
我想,他的背很適合當柔輕溫存的枕頭。可我覺得,那美妙的地方不會屬於我。
怎麼?做什麼夢了,哭了?到家了,回去吧。那個地方,以後再帶你去。再見喏!司坤的聲音亦真亦幻,飄渺着逝去。
夢?淚水?是那個未完成的故事么?……家——我看見熟悉的門窗。剛才的一切似乎行走在夢境中,司坤說要帶我去的地方……
手裡的可樂開始冒泡泡。一個接一個最後脹裂。
司坤在學校里人氣不錯。他每星期堅持陪我去一次網吧。他總是告訴坐在後面的我,抓緊抓緊,然後飛快的從女生們妒忌的目光中逃走。
那次出了鬧區后,他騎車徜徉在街上。我依舊坐在後面。
他突然雙手撒把,抓住我的手說,天冷了。
天,冷了。難道只有一個男生的手心可以救贖我需要陽光的靈魂?
你是唯一坐過我單車的女生。他說。十七歲的單車,十六歲的你。
我聽見他的聲音和車輪壓過石子的聲音滲合,使他的聲音更為凸現。
我一直夢想我可以帶一個心愛的女孩騎單車走很遠。永遠不需要回頭,永遠沉浸在風中。但是,我明白我不能。司坤低吟。嗓音近乎於喑啞。我看見一層層灰白的霧靄開始在周圍隱現。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司坤第三次說這樣的話。讓我心顫不已。
我們來到老人海網吧。這是一個很像咖啡店的古樸的地方。木桌上的電腦被漆成棕褐色,班駁的傷痕讓人不忍觸摸。我通常在二區里,司坤常在一區。每個區之間都有厚障壁隔開,格調不同。一區灰暗迷濛,燈
光弱無。我常在的二區則是淺淺的藍色光線。
我的qq上的好友,有一個是在老人海網吧一區的。一區總是爆滿,近三十多人。他沒有告訴我他是誰,
只是說,我是一區的,在灰暗的角落裡拂掉塵灰,讓自己赤裸裸地零落在那裡,與黑暗碰撞擦出傷痕。
他的網名叫“一笑而過”。我一直叫他哥哥,他固執的讓我這樣叫他,而他卻從沒有叫過我一聲,妹妹,也不允許我在他面前這樣稱呼自己。
我最終沒有去問原因。
今天他依然上線。已等久。他發給我三個字。我發過去一個笑臉,哥哥,對不起哦。我又想打上,妹妹……然而我刪除了。不留痕迹的。在聊天框空白的一瞬間,我突然想到“妹妹”。為什麼不叫我也不讓我稱呼自己妹妹?我看到屏幕後有一隻眼睛,他把我心中的一切掏出來端詳,然後告訴我它要把這些完整的碎片扔掉。
能扔的掉么?
你有妹妹么?我問他。
沒有。
沒有么?那我是誰?!我質問。我用銳利的刀劃開他的心,沒有血,全是淚。
很長時間那邊都沒有回復。
我不願等待,於是重新看我與他的聊天記錄。
他的氣息在我心中彌散。我要親手洗褪那片黑暗。我已經看清他的輪廓,模糊而蒼勁。
郵件已發出。再見。他留言。
我看到他的頭像又融入灰暗,與他的靈魂一同墜落。
我打開郵件。
我知道初春的某一天我會自由
我將走過黑暗的甬道迎來噴薄的黎明
黏稠的黑暗即將褪去
我跪着前進挪動血淋的雙膝
我堅持為一個人歌唱 聲音喑啞
吟出我心中恆久的愛戀
小騫,謝謝你陪我在黑暗中一起走。我會微笑着與你擦肩而過,再見。
你的哥哥,一笑而過
我看見背景中的花瓣散落一地它們無言地躺着,卻不會入睡。
我看着信,一笑而過。
我在偏遠的文學論壇上讀頹廢的詩歌,一點點摩挲着自己的心情。絕望在我心中匯成黑色的河流,流淌,凝固。我想也許我生命中喜歡的第一個男生要永遠地消逝。我會懷念他對我的好。
我去一區叫司坤。他看見我倦怠的眼睛,並不驚訝。我真的很想借他的肩膀靠一下,歪着頭哭。
我還是說,走吧。
他開始飛快的騎單車。我的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被夜風吹乾。我把心裡那扇凝重的門用身體撞開,很大的風灌進來,我的血也凝固了。有一種愛戀開始沉澱。
我在自習課上畫了第1001個眼睛,似乎是一個人的,是不覆存在的一笑而過的眸子。我心裡的花開地燦爛,可是燦爛只駐留了一季。
我要好好的,不為虛擬世界里的一切醞釀哀傷。
司坤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第二次了。上一次那個地方在我的睡夢中被侵蝕,這次不會的。
恩。我答應。坐上他單車的后坐。
是這裡。司坤停下車。
海,我說道。是海。我向沙灘奔去。在潮水中凝塑我的城堡。
這是老人海。司坤站在我前面。他背對我踩了幾下沙土。
小騫,我愛你。當你融進我的靈魂,我知道我所等待的天使終於來到了。我要守護你,甚至你的每一寸目光。司坤的聲音隨海風而來。
我站起來。他轉過身來面對我。
但是,你不能愛我。我不能傷害你。記得上次你睡在我背上時我講的故事么,我流浪在黑暗,要去尋找光明。我不希望你對我的愛會換來痛苦。我不能給你幸福,不能騎單車帶你走很遠,在一起不分開。我愛你,小騫。但是請你不要愛我。司坤說完,微笑着。
我依舊站在那裡。我心裡的花瓣開始一片片融化。
司坤微笑着走開,與我擦肩而過。
微笑着擦肩而過?
我明白為什麼一笑而過讓我喊他哥哥,卻不叫我妹妹。
我轉過身去,向司坤喊:我把你讓給光明!
司坤沒有回頭,他走了。
我抬頭看天,天上白雲的間隙中布滿那隻眼睛,流淌着微笑,依然醉人。
會流淚的眸子。
第二天舒暢和舒然問我是否知道司坤為什麼會突然轉學。
我微笑着不語。
只有我知道,我已經把他讓給光明,在花的燦爛只開一季的時候。
後記:我又去了醫院。我在黑暗裡找尋司坤的蹤跡。雖然我知道我把他讓給了光明。這只是我的內心的依戀。我總會做夢,夢見那天,我和司坤面向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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