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有個日本。文人們習慣於把我們與日本的關係簡化成四個字:一衣帶水。然而,我不能理解,總覺得這詭異的四字成語里暗藏着漢奸氣味:什麼一衣帶水,那個民族是中國人的世仇。武士刀、太陽旗、三光政策、八一宇、紫金山下30萬屈死的冤魂、慰安婦受辱他鄉的屈辱的淚……
我對那個民族沒有一點點好印象。但是,選修第二外語時,我卻選擇了日語。開課時,老師問我們學日語的原因,我只說了7個字:師夷長技以制夷。
然而,很快我們便有做日本人的學生的命運了。我們的日本外教開始向我們展示一個真實的日本。開始時,我並不情願,但見外教尚屬和善可親,便萌生一個想法:日本人看來並不全壞。果然外教的課成了最受歡迎的科目,外教會唱歌,做遊戲,一大把時光被他玩得五光十色。我們的筆記本里自此多了別府蒸騰的溫泉,東京夜色的繁華,白頭千年的富士山以及上野公園爛漫的櫻花。
漸漸發覺自己模糊了一直以來對那個民族的壞印象,自己的嘴角在日本外教乾脆純凈的微笑中也漾起了同樣的笑意。此刻大悟,這就是“一衣帶水”。
這條血脈橫亘千年。
千年前的日本人站在海邊往西看,看見的是一片極盛的大唐,自卑的日本人在鑒真東渡與晁衡西往的海路間以兄弟之誼與大唐交往,千古史冊,明鑒這段佳話。然而正是這條海路,也飄來幕府的浪人船與戚家軍的抗倭船;火光連天,是中彈千餘仍矢志不移的致遠艦;同一條海路又運來屠殺與侵略的子彈;同一條海路,日本人揮起寒光凜凜的軍刀。然而仍是這條海路,魯迅去日本學醫不成卻鑄成如椽巨筆,孫中山在這裡築下革命基業;聶耳與陳天華客死東國,而日本敗軍留在中國的孤兒,被中國人民養大,又循這條海路回家……
大喜大悲,大親大仇,中日兩國以大海為衣帶,動情動怒更動輒不留餘地地寫下千古的歷史。
第一次親密接觸這“一衣帶水”的日本,滿心的感慨,與大海的濤聲同步,歷史為鑒,更以歷史為證,我們保持執着的記憶,我們更將平和相待,為這千古的“一衣帶水”,為這真誠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正如魯迅先生詩中所云: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