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夜晚，天空顯得極其乾淨，星子明亮。
一如既往的，在8∶26分，期準時地走出了地鐵，一隻腳踏上了堅硬的台階。
而每次第一個迎接他的，是一個矗立在地下通道口的漂亮霓虹燈，宛如在為他照亮前方的黑暗。
以及，燈下，出現的那片陰影。
按照習慣，在期穿過一片濃濃的黑暗后，又看見了那個躲藏在陰影中的人。身旁放着一個豁口的陶瓷缸，上面的白瓷已經掉的差不多了。
不例外的，每次路過霓虹燈下，期都會從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幣，直徑走到燈下，“丁零”陶瓷缸便會發出清脆的一響。
同時，躲在破帆布里的眼睛便會投來感激的目光。
有一次，當期再度經過霓紅燈時，卻意外的發現一個秘密。
躲藏在破帆布下的軀體，沒有雙臂，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下，那張本應眉清目秀的臉上，卻布滿了類似燒傷的痕迹。
當著一切的所有者發現時，又把臉縮進了陰影中，看不出表情。
接受着期眼睛里所散發著的略帶驚奇的光，帆布里的人苦澀的開口了。
“你是不是沒有料到我長成這樣，醜陋，奇怪，噁心……”聲音沙啞，且漸漸低了下去，就如同受傷時低低地哭訴。
“你說的是什麼話” 期輕盈的轉身，斜靠在霓虹燈上，在他背後。不再去看着他，免得讓他更難過。
“那你什麼意思？諷刺?”沙啞的聲音中漸漸流露出一些隱隱的怒意。
“沒有。”期淡淡的開口，“只是覺得你這樣實在太可惜了。” 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不去找點事做呢？”
回應他的是一聲很輕很輕的笑，夾雜着淡淡的悲憤交加的情緒，彷彿被風一吹就跑了。
“我么？”開口的聲音顫抖着，“我也不想靠乞討為生，可……就我這樣子，有什麼工作適合我？有什麼企業想招聘我，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就只是被拋棄么？”
期溫和地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你就是這麼評價你自己的么？”輕輕仰頭，“其實，你也沒有必要自卑，只因為樣貌形體的醜陋而自甘墮落，這不是你自卑的理由。”
“也許你是這麼認為的。”眼神中忽的閃過一絲悲凄，“可世人不會這樣看我，世界不會這樣看我，即使處在黑白分明的世界中，黑也是白，白始終是黑……”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期又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靠在燈上。“你不需要去介意世界怎麼看你，那是世界的事情，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麼看自己，這才是自己的事情，你沒有必要為了世界去埋怨自己，放棄自己。”
揚起手腕，期注視着分針和時針的細微變動。“我該走了。”
……沒有回答……
期輕柔的微笑着，一隻腳重新邁進黑暗之中。
……幾周后……
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人們熱衷於忙碌，善於忽視和遺忘，沉迷於滿足，習慣麻木。
當然，一個艱難地穿行着的人影，自然不會群眾引起注意。
還是真是倔強啊！期眼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他在用兩條腿走路，而臉上多了一副口罩。
脖子上挎着一個大大的灰色布包，裡面裝滿了一沓沓灰色的紙。
晚上，期發現他正在霓虹燈下等他。布包里已空空蕩蕩。
“改行賣報紙了？真是份崇高的職業啊。” 期語氣中的調侃使他嘴角稍稍揚起了弧度。
“當然。”眼眸里充滿了年輕的神采。
“你不說我諷刺你啦？”
“為什麼呢？”他平靜地說，“我沒有必要在乎你的評論。”停頓一下，“你說的。”
“的確是我說的。” 期開口道，“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應用的那麼快而已。”
說罷，兩人都笑了。
……三年後……
期帶着一束白花，走向偏遠的公墓。
在一塊略顯荒僻的地方，他靜靜地沉睡在地里。
他死於一年前的車禍。
期把花放在墓前，抬起手輕輕的撫摸着墓碑上凹凸不平的紋路。
“也許，世界和命運就是這樣，即便你努力去做了，會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既然無法掌控這個事實，那麼，在死之前，也應該做些什麼吧，也算對得起自己啊。在世間留下一些痕迹，用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期冰涼的手指劃過冰冷的墓頂。
“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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