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九九四年的春夏換季期。當時大伯已經為家裡添了一個壯丁,但奶奶更想抱孫女,她並沒有舊社會的老觀念,她更喜歡女孩子。
於是我的出生成了家裡的一個天大喜訊。在為我接生的時候,奶奶一直在門外渡着她的小腳,還不停地催促家裡人為我取名字,滿臉着急和愉快。這些都是我後來聽父親說的,他說的時候臉上也是一種愉快的表情。也許和當年奶奶的表情是一樣的,我想。
當時,我的名字成了家裡人最有爭執的話題。小姑說,小小的我看上去文靜而儒雅,不如就叫夏雅。我媽媽匆匆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大伯當即就否定了小姑的建議,他兩歲的兒子名字叫做夏亞澤,亞和雅同音,這不好。媽媽看向大伯,又點了點頭。她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主見的女人,卻有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丈夫,我的父親,只不過當時他並沒有過多的參與這次的討論會,如果時間倒流,再讓他給我取個名的話,他也許會取個類似於夏哲芮這種聽起來中性又理性的名字。
那次的討論會一直持續到深夜,當小姑已經無法抵抗睡意叫苦連天的時候,爺爺在一旁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緩緩開口,既然她出生在春季的末尾,那就叫夏春末好了。奶奶迅速白了他一眼,這名字太俗氣,不如叫夏至。
夏至。
在夏天來臨的時候出生的女孩。
父親後來告訴我說,當時奶奶提出這個建議后沒有人再吱聲,於是我的名字就定為了夏至。
我經常為此感慨,真應該慶幸他們最後的決定是夏至而不是夏春末。
在我三歲那年,小姑也生了個女兒,她的出生讓小姑這個敏感的女人在手術室里深深地記住了生育的艱辛困苦。當時我們全家都滿臉緊張地等在手術室外,之所以沒有過多地表現出愉快,是因為小姑的叫喊聲實在太大了,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奶奶的皺紋全崩緊了。姑父這個愛老婆的男人更是緊張又激動得一塌糊塗,在手術室門開的那一剎那,我惟恐他會激動地跳上去抱住醫生大聲詢問,當然事實並沒有那麼誇張。
最冷靜地應該是五歲的夏亞澤,他鎮靜地用一個手牽着幼小的我,另一個手拿着一個超大的棒棒糖,他說那是留給未來的堂妹的。只不過後來被我吃了,原因是小姑很擔心她親愛的女兒會因此長蛀牙,顯然她忘了,她可愛的女兒還沒長牙。
在為堂妹取名字的時候,家裡人同樣用亢奮的情緒開了個討論會。不同的是這次的小姑到了深夜仍十分精神,到是我和夏亞澤,討論到一半的時候就爬到床上睡覺去了。到了第二天,他們告訴我,新出生的小堂妹,名字是夏楠。夏亞澤為這個名字鬱悶了很久,他不明白小堂妹為什麼要叫“夏男”,而不叫做“夏女”。
小姑說,她為女兒起這個名字的初衷是希望她像男孩子一樣堅強。
但她忘了考慮一個問題,男孩子多數的很調皮的。這也導致她後來頻頻懊惱為什麼當初要為她取這名字,儘管這兩者間其實也沒有過多的聯繫。
在我家的樓頂,設置了一個供乘涼聊天的地方,就是我現在和父親坐着的地方。他很少像現在這樣帶着笑意去講一件事,還是一件那麼漫長而久遠的事。
我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開始觀望這個我生活了16年的小城,記憶的一開始便與它密不可分。沒有連夜的霓虹燈閃爍,也沒有放縱和誇張的紙醉金迷,冬天從來不下雪。現在正慢慢步入夏季,空氣中僅存的冷空氣也逐漸被溫熱的氣息替代。最明顯的是在不遠處那個夜光的大鐘表,視力稍微好點的人都可以從那裡知道此時的時間。那是我未來的新學校,這座小城升學率最高的學校,因為是私立學校,所以學費比其他的都要貴很多,但想往裡面擠的人還是數不勝數,進到那地方就好象踏上了光明大道,前途無量。
“夏至。”他直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早點睡,明天去學校報到。”
我乖巧地點了點頭。
夜色四處流淌,小城的上空依稀可見零碎的幾顆星,新換上的路燈把天空染成妖嬈的紅色。
我最不喜歡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