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路過一個服裝店,看櫥窗里掛着一件碎花的短袖上衣,不知怎麼,看見那滿衣碎碎的小花竟是那麼親切:黑底兒上撒滿指甲大小的粉紅,淺黃,素灰,淡綠,雖然滿滿密密的,但朵朵完整清麗,一點都不零亂。天啊,越看越喜歡,它好像就是我前世穿過的衣服!
毫不猶豫,我買下了它。像捧回了一個記憶,總覺得它似曾相識。但,到底在哪裡見過它呢?是兒時母親穿過的碎花衣服?是童年的山中春夏季節里那些零零散散盛開的野花?還是襁褓中曾經被母親用這樣美麗的碎花布片包裹着?
如果能讓我做一次心靈的回溯,我想我一定會瞭然我與這碎花圖案的因緣宿往。
最美麗的記憶總應該來自生命的初始吧,它會帶着一種素樸的家的溫馨,一種悠遠的淡淡的鄉愁,還有一個如花似錦的少女的夢……凡是最美好的都是說不清的。
對於穿,我總是不得要領。對於潮流沒有一點觀察力,永遠不知道街上在流行什麼。買衣服也大多是每個季節缺什麼買什麼,而買回來穿在身上,也總會被鄰里們評說成“土氣”。
有一年回故鄉,見到小時候最好的朋友媛姐,她毫不客氣地指出我的穿着太“土”,並下決心改造我。在她家裡,她打開她的衣櫃,讓我挨件試穿她的所有衣服,只要合適我就可以穿走。在她的逼迫下,每件漂亮衣服都被我撐得“咔咔”響,我們笑得驚天動地。她並不灰心,揣上一沓錢,拽着我去品牌店,感動歸感動,可是沒有一件適合我,她也只好作罷。
對於穿戴的不得要領,真是吃過苦頭。有幾次出遠門開會,我總是按着季節帶上一兩件衣服,簡簡單單的死抱“出門一身輕”的理念。我卻發現與會的所有女士都不同與我,她們要帶一大箱子的衣服,開會時,旅遊時,聚餐時,天熱時,天涼時,她們都像模特似的頻繁換裝,我敬佩她們懂得在人生的舞台上適時展現自己各種異樣的風采。敬佩她們懂得作為女人讓自己活得美麗而氣韻飽滿。其實,愛自己的人最美麗。
恨我悟道太晚。如果氣候沒有什麼變化也就罷了。有一次,記得是去北京,在家時還是挺冷的四月天,我照例簡單穿戴着一身秋裝出門。可是北去八百裡外的京城,氣候卻忽然熱的似夏天,苦了我沒有帶薄衣服,脫去毛呢上衣,胖胖的身體只能罩着緊巴巴的毛衫,那份窘態一輩子也忘不了……
想起那年去東營,我的皮涼鞋忽然的就壞了,無法走路了。可是會議日程安排緊張,東營的街市又太曠廖,商店稀疏。正愁困中,濟南作家韓慶梅卻告訴我她帶來了四雙鞋(她因腰脫不確定自己行動時該穿那種鞋)!當時激動得我真不知說什麼好。她哪裡是什麼作家呀,簡直就是鞋販子啊。
那個夏天,我把自己那雙斷了帶兒的皮涼鞋規規整整地留在了賓館的鞋櫃里,穿了一雙韓慶梅的旅遊鞋回來。現在這雙旅遊鞋還完好如新呢,每見到它都會為朋友的情誼深深感動着。
經過了那幾次的困窘,我學會了買衣服,每個季節都買。再出門時也懂得熱天籌涼,寒天備暖。儘管還是不懂潮流,只要我喜歡,土與洋都無所謂。衣服本來也是一種語言,一個人穿什麼樣的衣服就表達着他是什麼樣的生活狀況和心情、品味。我們一直很崇尚素樸之美,也崇尚淡雅之美,為什麼不能崇尚美之本身呢?就像這件碎花短袖,它那滿布的美麗小花,那麼充滿着自然的信息,實在是很富有一種鄉野的回憶,穿上它我的心就會變得柔婉起來,會覺得又被一種溫軟的親情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