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腰的男人
常進才
一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在一代偉人毛澤東的《沁園春。雪》裡邊，成吉思汗儘管建立了豐功偉業，但似乎無法和人民群眾集體的智慧和力量相提並論，成了嘲諷的對象。不過，從內心講，作為元朝的開國元老，馳騁疆場，征戰南北，成吉思汗創建的卓越功勛是不可否認的，也是令人無尚仰視崇敬的。
從這一點來說，成吉思汗活得洒脫，活得理直氣壯，腰板挺得筆直筆直，鋼板一樣綳直，令我們這些七尺男兒好生敬仰！
現實生活中，如成吉思汗般的男人可謂鳳毛麟角，要是一抹一大把，也就成了芸芸眾生，也就不顯其偉大不顯其與眾不同了。有人說“男人像高山，女人像流水”，看來，是男人，就要處處像崇山峻岭般挺拔堅強，不得像女人一樣的似水柔情像女人般的柔弱無力。
平心而論，是男人，只要腦子沒有進水，只要還沒有巨大的遭遇打擊和傷害，思想還沒有極端消極萬念俱粉，還沒有離家出走躲進深山吃齋念佛悟道參禪，誰不想往人前站？誰不想建功立業？誰不想不斷進步加官進爵？誰不想當大款，坐高官？誰不想手中有權？誰不想出人頭地？
無奈，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能與人言無二三”，再說文雅一點，叫做“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培柳柳成蔭”，再說富有詩意一點，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二
有一首流行歌曲叫《把根留住》，其中一句歌詞給人印象頗為深刻，那就是“為了生活，四處奔波”。我在這裡，想把它改改，改成男人“為了生活，四處彎腰”。
在中國，男人主外，女人主內是古老傳統。說白了就是男人出去掙錢養家，女人生兒育女，操心柴米油鹽醬醋茶，照顧一家老老小小，“撥撥蔥撥撥蒜，圍着鍋台轉一轉”。我就屬於典型的一人掙錢糊口全家的類型，屬於“下邊千條線，上邊一根針”的主兒。正因為如此，每每看到那些雙職工，夫妻雙雙把班上把工資掙，夫妻雙雙把家還，心裡就特嫉妒特羨慕。一個家庭，一旦有男女兩個人都掙工資，那毫無疑問養家的負擔對男人而言就小了一半，否則，家庭重擔全落在一個人身上，讓男人苦苦扛着，想不扛都不行。除非你離婚了，或者根本就不成家，無妻無子無老小拖累，單身過日子，那就不存在這些煩惱。
做為男人，在單位你沒有弄到一官半職，無職無權，得不到實惠，沒有甚麼灰色收入，一月到頭工資卡上只增加幾個少得可憐的錢。不一頭栽進商海暢遊，沒有掙到大把大把的鈔票。政治上你沒有位置，經濟上你沒有實惠，你沒有憑藉自己的能力讓老婆孩子住上寬敞明亮的房子，更不要說別墅，讓老婆長跑美容院和時裝屋，讓孩子享受優越的教育條件，在這種情況下，還不想聽女人的嘮叨，還不想看女人的臉色，你沒有出息，還不想彎腰，日子怎麼過？不忍氣吞聲又如何？
男人啊，你想直腰？莫不是想折腰吧？工作中，常在河邊走，難免不濕鞋，你難免出錯，難免受批評受處分，你縱有天大的委屈，縱有天大的冤枉，和領導爭辯是沒有膽的，也是不敢的不明智的。有不服氣的頂撞頂撞，再不就吃了豹子膽上訪上訪，結果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得不償失。還是彎腰低頭認個錯為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識時務者，為俊傑”……類似的名言太多了。
工薪階層的男人，為了那一份可憐巴巴的養家糊口的薪水，更要彎腰，再彎腰。
三
你是男人，但你又不是領導，處於卑劣的下級位置，處於服從的地位，不看領導的臉色，又看誰的臉色？領導能看你的臉色行事？在領導面前，你的腰能挺直才怪！領導面前，喜歡的是點頭哈腰之輩，不需要有人安排，不需要有人囑咐，處於求生自保的本能，你的腰自然而然就會彎下來，你的臉上自然而然就會堆滿笑容，你說話自然而然就輕聲細語，你的言談舉止自然而然就文明禮貌。除非是那些剛走出校門的愣頭青，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後生，走路腰綳得直如小白楊，臉和鼻孔仰到了天上，說話大口大腔。如此，還“美其名曰”有骨氣？你前邊走後邊就有人笑掉大牙，不信試試？。
到了該提拔該掌權的年齡，作為職業女人，你依然紋絲不動，那沒有多少人對你格外關注，表示出多少輕視和嘲笑，甚至還表示有幾分諒解；但對於男人，你屢屢與升職提拔擦肩而過，那性質就不一樣了。不管你心裡多鬱悶，多想不開，不管你表白自己多能幹，多優秀，多不同凡響，中國是個最看重“學而優則仕”的國家，得讓事實說話才是。最起碼，周圍人會說你不會來事兒，業務能力欠佳，溝通協調能力有待於進一步提高。要不，你遲遲得不到提拔重用不顯示出類拔萃，箇中原因不言自明。
四
有人會說，我在單位里處處彎腰，處處看人臉色，處處向人微笑，處處壓抑，在家裡總該直直腰透透氣了吧？我說那也不一定。
勞累了一天回到家，遇到一位賢惠溫柔善解人意的妻子，那是你的萬幸！那是你八輩子燒高香了！你當然可以伸伸腰，可以放鬆一下繃緊的神經，甚至可以發泄一下自己的不滿。自己家裡，自己就是皇帝嘛，自己就是一把手，可以隨心所欲。最起碼，可以舒心地長出一口氣，可以暫時擺脫那種莫名的無奈和惆悵。
不過，要是遇上一位不賢惠不通情達理的老婆，那你就沒有那麼幸運。她才不管你心裡煩不煩呢！她還煩呢。你想聽聽寬心話比頂天還難！想不聽埋怨都不行，想耳根清凈更是一種奢侈。不是有人下班不想回家徘徊街頭嗎？不是有人想逃避家庭遠走高飛嗎？如果回家對他而言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家真是避風港，家能撫平你的創傷，真是溫暖舒坦的角落，他能不爭搶着回去？巴不得不下班就提前跑回家！
這時候，回了家的男人當然要學會彎腰學會低眉順眼。如果說男人爭強好勝是進取心強的表現，那麼女人特好攀比就不是什麼值得提倡的好事了。不切實際的盲目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總拿自己男人的短處和別的男人的長處來比較，總拿自己陰暗低矮的小屋和人家環境優美高大寬敞的別墅來比，總拿自己的自行車和人家幾十萬上百萬的高檔轎車來比，而徹底忽視了自己男人的優點和長處。一比就比出了一腔怨氣，逼出了渾身不舒服，一比就比出了低人一等，矮人半截兒，一比就比出了情緒低落，惱羞成怒。結果，地髒兮兮的也不託了，飯該做了也不做了，衣服也不好好洗了。男人一進家門，不要說問寒問暖笑臉相迎端茶倒水拿濕毛巾了，看見男人就不順眼了，就想找茬想鬧個彆扭，想刨根問底問個一二三，想找個對象發泄發泄。男人這個時候回去，豈不是正撞節骨眼上，哪壺不開提哪壺，成了女人的出氣筒！
忽然想起胡適先生對待太太的“三從四得”，其中之一就是“太太打罵要忍得”。太太可以不理解你，你怎麼可以不理解太太的心情！
為了這個家，為了子女，你只有彎腰只有賠笑臉了。
有人會說，男女人，兩口子，吵架就吵架，打架就打架，誰怕誰？誰怯誰？居家過日子，一次吵，兩次打，三次還吵還打？日子過不過了？
男人啊，不得不明白一個道理：日子長着呢，普天下遷就夫妻多得很，情投意合有幾人？世界上剩男總比剩多，找不下對象的男人比成不下家的女人普遍。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妻拌嘴吵架打架，男人女人都有責任。男人糊塗、不作為，女人遷就，委曲求全的也有，單不多；而女人昏了頭，男人彎腰的更常見，更是不計其數。
有的男人就很乾脆很利索，根本不用爭吵不用交手，就悄悄把手續辦了，昨天的夫妻，今天就成了互不相干的路人了。反正這類男人有的是鈔票，有的是能力。什麼房子呀，存款呀，盡量滿足對方的要求好了，好離好散，和和氣氣分手，真應了那句話，不做夫妻做朋友。
嘖嘖，看看有錢的男人，腰板子直啊，多瀟洒多自由自在！多大氣！夫妻，就像商店裡買東西，不滿意可以經常進行角色調換。如此做法，有人說是闊人拿婚姻當兒戲，是闊人玩女人的一種合理合法的手段。
婚姻啊，在有錢人的款爺眼裡，完全變成追求開心、幸福的途徑了。哪像一般男人，結婚難，離婚更難，婚姻、家庭面前彎盡了腰。
婚姻、家庭像包袱，把不少男人的腰壓得彎了又彎。
五
儘管說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說什麼“婦女能頂半邊天”，但是實際生活中，我們不得不承認，絕大多數男人還是要承受上有老下有小生命的巨大負荷，承受了社會、工作、生活、婚姻、家庭等方面的巨大壓力。從這個意義上講，男人的腰沒有不被壓彎的道理。
男人的腰彎了，任憑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任憑泰山壓頂，任憑你再不如意，再不高興，也還是要彎彎地頂着。只要一息尚存，就不得不頂住。
（2010-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