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稱讚孟郊說:“鉤章棘句,掐擢胃腎。神施鬼沒,間見層出。”孟郊寫詩,刻意追求“驚天地,泣鬼神”的境界。孟郊喜歡挖空心思,一語驚人。同是閨怨詩,他也寫落淚,但卻不是獨自垂淚到天明,而是讓他的主人公堅信,此時此景她的心上人兒也是如此淚流。她天真的說:“試把我們兩個人的眼淚,各自滴在芙蓉池內,看今夏美麗的芙蓉先為誰的枯澀淚水浸死。”
刻意追求,以奇以險,而不顧及什麼美感,或詩格局小,氣度狹小。金代元好問批評說:“東野(孟郊字)窮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詩囚。”別的詩人都認為“海上升明月”,他偏說“日月石上生”;桐木本為琴材,而他卻講:“梧桐苦崢嶸,聲響如哀彈。”
李益在洛陽懷悲憫之情,而孟郊則於初冬蕭瑟景中,看到了高遠,看到了氣魄。橋下冰結,路人斷絕,殘榆敗柳掩映靜謐樓台亭閣,正是“榆柳蕭疏樓閣閑”。哪料到,詩人突然於此黯淡光景,陡添無限生機:“月明直見嵩山雪。”洛城冬景與嵩山雪景相呼應,交相輝映,竟至於燦爛奪目。
中國文化自宋玉以來,凝結成了一種“巫山情結”,無論多麼偉大的詩人也難逃此“結”。孟郊自是如此,他也寫那朝雲暮雨的故事:“荊王獵時逢暮雨,夜卧高丘夢神女。”本是浪漫的一幕,卻又被化用古諺語寫的如此的凄艷的愁懷:“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其風格之冷艷,竟然近於李賀。難怪有人說,李賀之奇正是源於韓孟之奇。
幾十年的困頓,幾十年的鬱悶,一朝金榜題名,雖已四十六歲,卻仍是“聊發少年狂”,因而“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五十歲時,暫寄卑微的縣尉職務。由於仍縱情于山水吟詠,公務有所荒廢,縣令就只給他半俸;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情緒,世態欲炎涼,窮愁欲觸身,他還是滿懷喜悅把老母親迎到縣裡。親情的可貴更顯獨到,於是,一支歌頌偉大人性母愛的詩歌誕生了,共六句,題目叫《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天然去雕飾的純樸素淡,卻讓人覺得詩味是如此的濃郁醇美。
懂你
你靜靜的離去一步一步孤獨的背影多想伴着你,告訴你我其實多麼的愛你
花靜靜的綻放在我忽然想你的夜裡多想告訴你,其實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一年一年,風霜遮蓋了笑臉你寂寞的心有誰還能夠體會是不是春花秋月無情春去秋來,你的愛已無聲把愛全給了我,把世界給了我
與孟郊風格頗相似的是賈島,曾落魄為僧,名無本,后還俗。詩歌以“幽奇寒僻”著稱。後人稱二人詩為“郊寒島瘦”。
關於賈島,最為廣泛流傳的是“推敲”的故事。一日,賈島騎毛驢,忽得佳句“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初擬用“推”字,又思改“敲”字,在驢背上手做推敲之勢,不覺一頭撞到京兆尹的儀仗隊,隨即被人押至韓愈跟前。韓愈非但未責怪,反而立馬思之良久,對賈島說,作“敲”字佳矣。二人成為好朋友。
當韓愈因為諫迎佛骨而觸怒唐憲宗,被貶到潮州時,他發出同情之音和勸慰之語:“一夕瘴煙風卷盡,月明初上浪西樓。”南方瘴氣必將風捲殘雲一掃而光,到那時,皓月當空,大地必成瓊玉銀裝世界。針對韓愈的“好收吾骨瘴江邊”一反其意,以美好的憧憬結束全詩。
賈島本來是博得文壇領袖韓愈賞識而還俗,參加應舉考試。哪料到韓愈新貶,應舉失利,寄居長安草堂寺,頓生冷意:“樵人歸白屋,寒日下危峰。”棲身荒山野寺,如倦鳥歸巢,耳聽山寺晚鐘,心潮澎湃:“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卧故山秋。”苦吟之中也顯孤傲,他或許考慮,是否再度為僧,歸隱山林。
傷心故園,西風渭水,落日長安。長安獨居,還是不得不思念那些仍滯留在世外的隱士朋友和親人。於是他出發,暫拋世俗情結,訪求隱者,以慰心靈孤寂。但跋山涉水,尋覓而去,竟得“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結局,不得不令人悵然若失。
他既然已經還俗,就定當施展出自己的抱負,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希望憑藉自己的才華興利除弊,於是以“劍客”的口吻自喻,抒寫《劍客》詩:“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屢敗屢戰奮力幾次應舉,可惜終究名落孫山。再堅強的人也要流淚了,再有雄心的人也要殆於消沉了。從此,天空不再明朗,陽光不再明媚,內心已趨黯淡。寫山村:“數里聞寒水,山家少四鄰。”描曠野:“怪禽啼曠野,落日恐行人。”摹空山:“野火燒岡草,斷煙生石松。”
那賈島,到最後毛驢也騎不得,只踽踽獨行,游移於寒寂空山。
類似賈島,以“姚賈”並稱的詩人有姚合。他刻意苦吟,曾贊王維等人為“射鵰手”,極力追求王維詩中的禪趣:“帶病吟雖苦,休官夢已清。何當學禪觀,依止古先生?”
帶點小病,舊時往往成為士大夫的風雅事。就像西施,由於心痛而蹙眉,也成為一種美態,惹的東施效顰。一句話,病態也是一種美。從現代的角度,有癆病的林黛玉,人們不會見其美,亦不會津津樂道,而曹雪芹就認為她是弱不禁風的美。詩人姚合在病中(也不排除無病呻吟,附庸風雅)還不忘吟詠,更顯閑情雅緻,他的心中,只是屏除了一切縈於心的俗物,求佛論理。
不過他的生活的確貧困:“我身與子同,日被饑寒迫。側望卿相門,難入艱如石。”他對入仕還是念念不忘,也無法真正淡泊:“家貧唯我並,詩好復誰知。”
盧仝,年少時隱居少室山,家境貧寒,刻苦讀書,不願仕進。甘露寺之變時,因留宿在宰相王涯家,與其一同遇害。可惜紅顏美少年,煙消雲散令人悲。
韓愈,很注重家族世系,明明籍貫在河陽,卻偏偏說家族在昌黎,因而世人皆稱其為韓昌黎,從東晉南朝形成的士族制度還在他的腦中有深刻的影子,還是以身為士族而自豪。他的家族學說,似乎同三國時劉備自稱中山靖王之後頗為相似。
他考中進士,進入武寧節度使張建封幕府,生活刻板,不過是演練軍隊,牧場涉獵,軍帳宴飲,他的主要任務還是寫寫奏摺,起草起草文書。他曾用寥寥十句,寫將軍射獵風采,驕矜得意躍然紙上:“將軍仰笑軍吏賀,五色離披馬前墮。”圍觀軍吏都敬服將軍絕妙的射技,紛紛慶賀,五彩繽紛的野雉,毛羽散亂的墮向馬前。據說蘇軾非常喜愛這首詩,曾用大字書寫,置案几上早晚觀摩。蘇軾詞中“老夫聊發少年狂”難免受其影響。
居住洛陽,與朋友游惠林寺,山石險峻,山路狹窄,至黃昏才到山寺。幽暗暮色中,蝙蝠盤旋。難得遊興之濃,坐堂前台階,賞雨後芭蕉,香艷梔子;時間流逝,葉花隱沒在夜幕之中。熱情的僧人舉火把,力誇“古壁佛話”,一一講解。寺僧的殷勤,賓主的融洽,飯菜雖不精美,亦吃的暢快。山寺清幽之夜,百蟲各獻其技,凌空飛舞者,叢中忸怩者,仰天鳴奏者,皆入詩人耳中,心中。夜半后,萬籟俱寂,清風明月入窗扉,詩人又興味隔窗賞月。
第二天,離寺早行,眼前一片煙菲世界。摸索前行,腳下高低不平。待朝陽出,煙菲盡,紅花綠樹皆爛漫。穿行重林,清風拂衣,泉聲淙淙,淺澗可愛。赤足涉山澗,身心清涼。
山中的自然美與人情美,正與受人制約的幕府生活相對,才使詩人萌歸耕歸隱的念頭。歸幕府,作《山石》詩。
山石
山石犖确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
僧言古壁佛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鋪床拂席置羹飯,疏糲亦足飽我飢。
夜深靜卧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天明獨去無道路,出入高下窮煙霏。
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
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束為人羈。嗟哉吾黨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歸。 [1] [2] [3]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