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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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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天陰雨連綿,似總也抽不完的思緒,總是給人一種茫然失措的印象。村頭的古井發水了。沒日沒夜的流淌着,彷彿鄉村的幽深的黑暗,和父親在黑暗裡長嘆,深不見底。

  沒有人會去仔細的研究這個地名的由來,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有一口井叫龍井。印象里,古井、井頭的老樹、枝上的寒鴉,和用水壺打水的父親一起,構成了一幅永遠揮之不去的夢境。就是很多年,我都在做着的同樣的夢。

  我總是這樣似乎沒有終點的行走着,我熟悉着路旁的優美的不優美的一切,恍如隔世的愛戀,誰都無法抗拒那種源自於生命的酸楚,這些年,我總是非常害怕黑暗的到來。我害怕伴隨着黑暗而來的無邊的孤獨與無奈,害怕一聲嘆息從黑暗的底部傳來,讓我從睡夢中驚醒,隨之而來的便是長長的無眠。然而造物者就是這樣將白晝和黑暗平均分配給人了。

  我的生活就是行走而穿透着黑暗和白晝,關於這種景象,有時是一種想象---一種心靈的歷程,有時則是一種現實—那時,平原、山巒,總是以很快的速度消逝在身後,難免讓人生出不能盡賞風月的遺憾。這沒有方向的行走的日子,日後想起,會不會在某個溫暖的角落,讓人心酸的掉下淚來?

  每一種生活彷彿都是從這陰雨天開始。我曾以一種不搗黃龍誓不歸的豪邁離開此地,總以為自己可以掌控這個變幻多端的世界。然而卻以很快的速度穿行着黑暗和白晝重新回到此地。一次次遇到曾經熟識的面孔,着實讓自己感到萬分羞愧。羞愧到不敢面對曾經擲下的豪言,世事無常,偶然間仰天長嘆,無比失落!

  我常常思考着人生的意義,我不知道自己如此拚命的努力到底所為何事。這些年總是盲目的奔走着。直到在多年後的多雨的季節以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回到僻遠的山村,再見到父親俯在古井邊上打水的樣子,差點失聲痛哭出來,我看見父親的拐杖倚在井壁上,自己打水的那一刻,如同虔誠的乞求上蒼庇佑的信徒。良久,提出水來,就又拄着拐杖,蹣跚而去。每一步都異常的沉重,彷彿承載了一生的艱辛。

  時隔多年,家會變得如此的蒼涼。父親的拐杖支撐着的腳步太過於卑微,甚至卑微到無法踩平小路上生出的雜草。這雨天滋潤的草,正如當年滿地奔跑的我們長得如此茁壯。就算那條腿還好,父親已經老了,喘了半天氣才得以說出一句話來。那時我才知道錯了。

  我不敢想象,父親彎着腰竭力以一種莊家人的姿勢行走過屋前的小路,扶着井旁的老樹悵望的樣子,那樣子和黑暗裡的嘆息同出一轍。駐進我長長的夢境。這些年父親總是一個人生活在這僻遠的山村,與那些陪伴着他的蒼涼的景物苦苦相依。縱是如此,他還是以一種充滿希望的眼神注視着我的生活,然而天知道他正承受着一種怎樣的艱難,似這五月的天都為之落淚,把鄉間的小道浸潤得如同生活一樣難以邁開腳步。

  我已經不能再和父親暢談了,無法再回到多年前推心置腹的境況,唯一不變的是父親依然相信我的許諾,一如多年前我相信他的那般虔誠。長者的姿態決定了他也很清楚我的艱辛。那些他自己走過的歲月,已經深深的印記在心裡,會心的一笑,埋葬了多少年的心酸與血淚?

  我走了,我背着行囊踏出家門的時,父親一如往常做着自己的家務,這種若無其事的態度,我還是看出了之中的牽強。父親只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作為一個男子漢應有的堅強。我知道,我走後,他一定會站在某個角落,偷偷眺望我遠去的背影,直到山路折斷他的視線。還依然無比失落的站着,彷彿千年的石刻。

  我終究還是離去了,我還得繼續奔走着,今後長長的日子,不再回來。家鄉只是一種由家的溫馨培育並生長着的感覺罷了。對於大多數流落在人潮的人而言,似乎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意義。我走着,這種行走,略帶了一些莫名的感動、一整蒼涼的自信。

  雨還在無休止的下着。村莊,老樹終於被淹沒在莽莽群山之中了。和伴隨着父親一同走遠的古井一起,又一次承受着行人過後的失落與悵惘。人生是一個充滿挑戰的不定數。我不知道自己明天會身在何處。我只希望在這樣的過程里,少一些這樣的陰雨連綿,我想如果水再這樣流淌,古井也該決口了,那時,父親,又能以一種什麼樣的姿勢,繼續打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