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繁華的南方都市,我突然想念野外生活,想念南疆。我忘了住在無人區黑暗中的荒涼、忘了刮沙塵暴無處躲藏的窘迫…那些在當時對我來說簡直多一天都無法忍受的艱苦生活和惡劣環境,此時想起來竟是那樣地令人回味。那些野外的生活片段經常像電影一樣在我腦海中回放。我知道如果再讓我回到那些生活場景中去要不了多久我又會心生厭倦。但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就像餓的時候我無法控制自己對一個饢的嚮往。
平坦的路面在連綿的沙丘和鋼土地間無盡延伸,車窗外,失去生命的鋼土地是死一般的沉寂,遠處裊裊升起的塵土讓視野模糊而旋暈,聽不到悠悠的駝鈴聲,也看不到天邊的海市蜃樓,但我知道,這片綿綿無盡的沙塵下掩埋着曾孕育了昌盛文明的樓蘭、尼雅…沙塵掩埋了往昔的輝煌。今天的南疆,仍然落後於經濟發展較快的地區,也正因偏遠落後而使得它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它獨有的古老文化。走在南疆這片古老而貧瘠的土地上,你時刻都能感受到古老獨特的民俗風情帶來的震撼,這種震撼是現代優越的物質生活所不能帶來的,也是社會發展所不能拋棄的。工作的地方有條我叫不出名字的河流,我們吃水洗衣就用這裡的河水,清澈見底的河水裡,有激起的浪花和久經風沙和河水沖刷的五顏六色的石頭,站在橋頭我心裡有種無法言喻的滋味,是感嘆流水帶走了往昔的繁華,還是感嘆那流進沙漠一去不復返的河水?更感嘆這麼美的風景卻生的不是地方無人欣賞…
河岸上許多原始胡楊和紅柳已成片地枯死,胡楊和紅柳一直是當地人們的柴火。我不時看到當地人那滿載着胡楊的拖拉機迎面駛來。站在失去生命的胡楊和紅柳中,感覺就像電影中的世界末日。失去胡楊的庇護,風沙無孔不入地肆虐、流竄。吞噬着綠色和人類的家園。胡楊用維吾爾語說是“托乎拉克”(即美麗的樹),在這裡我卻不敢用美麗來形容它,傳說它: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整整三千年。在它朽了之後,根部會在沙漠里留下一個沙包,那沙包在我眼裡就像一座座墳墓,裡面埋着三千年的歷史。不知道胡楊死了,還有什麼植物可以在沙漠里撐起一片蔭涼。
臨走晚上經過縣城時,同行的領導非要帶我去品嘗當地的烤羊肉,大塊大塊的羊肉串在一個一尺多長的扁鋼簽上,鋼簽帶個木把,烤肉鮮嫩而不膩,由於是半夜,店裡沒有其他顧客,幾個維吾爾族人開始了演奏樂器,自娛自樂,年長的老闆和幾個年輕的夥計圍坐在一起,為我們幾個漢族兄弟遠到而來表示歡迎,老人手握都它爾,幾個小伙有拿做工精美的手鼓,有拿琵琶的,有庫木孜,還有把小提琴,他們竟染把小提琴放在膝上拉,但樂聲合奏優美,從來不曾聽過這麼優美的原汁原味的民族音樂,時而悠揚,時而低沉,那低沉的低音如泣如訴,彷彿在訴說著一段傷感往事,映襯出我離別的傷感,那婉轉的旋律時而急、時而慢、時而奔泄千里、時而又九曲迴腸。拉到動情處,小伙眉心緊鎖地低下頭,好像心中有萬般的痛苦不能釋懷,在古老的旋律中為我送行的朋友不停地和我乾杯,一切言語用酒代替了,我不知被音樂陶醉了還是酒精的麻醉,覺得有點飄飄然,我握住維族老鄉的手激動不己,語無論次地表達我的興奮和留戀,他們用生硬的漢語和我寒喧着…沒有喝酒的司機驅車前行路上要翻越一個叫達板的高山,海拔四千多米,盤旋山路非常險峻,只有當地人熟悉地理環境才可以翻越,外來車輛都繞道上高速路通過,那樣要多走二百多公里,我們同行的四個驅車到山腳下,誰都沒有猶豫,直接進入山谷,深夜山裡靜的可怕,風沙打擊着玻璃,遮擋着前進的路,由於車速緩慢我迷迷糊糊睡著了,突然我身體猛然向前傾,醒來發現越野車不動了,司機很驚嚇的樣子,原來到山頂全是冰雪(由於海拔高有以前未曾融化的雪,也有此時正下的雪)車在冰雪上打滑,盤旋公路一邊是山一邊是幾千米的山涯,山頂氣溫很低,而且呼吸困難,風雪不停地拍打着車窗,還好有當地熟悉路線的司機跟隨,終於到天亮我們開車下了山,回頭遙望達板,感慨萬千,神秘而險惡…
徘徊在南疆這片古老的土地,看着那些一生不曾離開村莊的老者,看着那些漂亮的克孜(姑娘),聽着那些刀郎人如痴如醉的彈奏,看到那一張張飽經風霜綻放笑容的臉龐,我明白了許多…
忘不了南疆,忘不了那雙粗糙大手捧着一碗烏麻什(糊糊)讓我吃時飽含深情的目光。忘不了同事們那些歡聲笑語隨遇而安的陽光豁達,忘不了緩緩流淌的河,還有那片枯死的紅柳和胡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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