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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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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他面無表情,一如那暗黑的樓道,陰沉、恐怖。他機械地打開房門,就任由那門開着,彷彿他走進的不是自己的房子,而是大街。他開了燈,暗黃色的燈光不停地閃爍,不時的照出他那已破損的衣服,零亂的頭髮生,還有臉上的血跡。很明顯,他剛經歷了一次痛苦而又漫長的掙扎。

  他木然地坐在沙發上,就像一尊雕像,死死的盯着電視機屏幕。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流逝,而他似乎成了超脫一切的存在。終於,大概在半個小時之後,他拿起了身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電視機里傳出的嘈雜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的屋子。看到了電視機里的畫面,劉黎的目光瞬間變得灼熱起來,他緊緊的握着拳頭,身體不停的顫抖。這時,電視機裡面傳出播報新聞的聲音:觀眾朋友們,大家晚上好。這裡是從Rock酒吧火災現場傳回來的報道。今天晚上9時左右,位於X街的一家名為Rock的酒吧因不明原因失火,整個酒吧目前已經面目全非,由於火勢很大,救災工作一時間陷入僵局,傷亡情況不明……

  後面是什麼,劉黎再也沒有聽下去,他艱難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他打開了房門,“喀嚓”的聲音那樣的清晰。憑藉著月光,他似乎看到了屋子裡面正站着一個人。長發披肩,穿着一件淡蘭色的連衣裙,月光勾勒出了那勻稱的身材。沒錯,雖然她背對着自己,劉黎也能認出這個人正是自己的未婚妻——阿美。劉黎獃獃的站在門口,淚水在眼圈中打轉,嘴裡還在說著什麼。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劉黎定了定神,整個房間又恢復了平靜,屋子裡面空蕩蕩的,唯有月光能給這死寂的屋子增加一些生機。他走進了房間,坐在床上,木然地抬起頭,看見了還開門着的衣櫃。他的思緒被帶回到了幾個小時前的這間屋子。

  “阿黎,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劉黎頭也不回的答道,繼續收拾他自己的東西。

  “看看嘛,就看一眼”她並沒有因此生氣,反而跑到他面前,轉了一圈,笑着等待他的回答。

  “你最漂亮了”劉黎放下手中的東西,抱着她轉了兩圈“沒人比你更美”

  “哈哈,快停下,一會兒把我轉暈了”阿美笑着說,“你就知道敷衍我”

  “我沒有,我說的可都是肺腑之言,要不信你看看”說著,他做了一個誇張的用手扒開上衣的動作。

  “討厭,你就是個色狼”她笑着阻止了他的動作。

  “阿黎,你明天早上就要出國了,幹嘛不在家裡面好好的陪我,還要去和你那些什麼朋友的喝酒”

  “阿美,這沒有辦法啊,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如果沒有他們我的生意不可能會做好的,這是必須的應酬”

  “可是你去了就知道喝酒,還是去酒吧那種場合,你知道我不喜歡你去那裡”

  “阿美,我們都說好了彼此要有自己的自由,你怎麼總是干預我呢?”劉黎有些生氣。

  “我那是關心你”阿美微怒說道。

  “干預我的生活就是關心我?如果是這樣的關心我倒是不想要”後面那句他小聲的說到。

  “……”阿美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又沒有說出來。片刻的沉默,她首先打破尷尬“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了,不許你偷看”說完她脫下那件紫色的上衣放在衣櫃里,拿出了那件淡藍色的連衣裙,把劉黎推出了屋子

  一幕幕的畫面回蕩在他的腦海里,他拿出來那件紫色的上衣,眼淚再也忍不住,就像是洪水突然間找到了泄洪口一樣,他癱坐在床邊,抱着那件阿美那件上衣痛哭起來。

  月光透過窗子照到了劉黎還在因哭泣而顫抖的身體上。他抬起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似乎要拋掉一切的痛苦,可是眼淚依然不停地流着,紫色的上衣已濕了一大片。當月光從他身體上移走,他慢慢的抬起了頭,緊緊的抱着那件上衣躺在了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眼前漸漸模糊,世界突然就變的嘈雜起來。

  那是一個歡樂泛濫的場合,七彩的燈光不停地閃爍,大分貝的動感的音樂還有和着音樂不停扭動自己身體的男男女女。調酒師熟練的展示着自己的技術,引來觀眾陣陣的叫好聲;僻靜的角落裡,男女們忙着在安靜的世界里不敢做的事情;男男女女相互摟在一起大笑着做出各種曖昧的動作。很難想象,如果酒吧停止了音樂,關上了霓虹,每個人又會是什麼樣的形象?一切的一切都使人厭惡。阿美被安排坐在劉黎的對面,被這種氛圍搞的頭痛欲裂,早已無法忍受這樣的環境,也早有離開的心思,卻又無奈劉黎和他的朋友聊的正興緻勃勃。她試着叫了幾次他的名字,可是都是徒勞的。

  “劉黎”她有些生氣。

  “嗯?”他看了阿美一眼,見她沒有說話就又和他的朋友聊起來。

  “劉黎,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她來到他面前大聲的喊道。

  “哈哈,我們的劉老闆娘生氣了。來,劉總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不是氣管炎”他的一個朋友大笑着說道。

  “就是,來吧劉總”說完,他們又笑了起來。

  劉黎心中不悅,向大家微笑表示歉意,拉着阿美的手離開了座位,來到了一個角落。

  “你幹什麼?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劉黎不悅

  “我頭痛死了,喊了你那麼多次都不理我,你心裡到底有沒有在乎我?”阿美很不高興。

  “我不想無數次地重複同樣一個問題,我在乎你,我也愛你”劉黎有些生氣。

  “那你證明給我看,很簡單,帶我離開這裡”女人就是這樣,有時候會說出一些自己都覺着傻傻的問題,她並沒有真的想讓劉黎帶她走,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提出了這樣一個不懂事的要求,她需要的只是安慰,只是確定,確定自己在他的心中還有被重視,僅此而已。如果這時的劉黎還是頭腦清醒,他完全可以知道怎麼應付。可是現在,他不是。

  “你瘋了吧?現在我怎麼帶你走?如果你相信我就不會總那同樣的問題來煩我”劉黎生氣了。

  “我煩你?明天你就要出國了,要大半年才能回來,而我卻陪你來這種無聊透頂的地方”她指着正陶醉在音樂中扭動身體的男女“我到這兒來,只不過就是一個當作擺設的花瓶”阿美氣憤的大聲喊道。

  “我不想和你無理取鬧,你覺着無聊可以自己回去”劉黎被激怒,口不擇言。說完頭也不回的朝着座位走去。

  “在這種地方你居然丟下我,讓我一個人回去?”她流淚了,她想不到這樣一個她深愛的男人到底在拿什麼來愛自己。她忍不住淚水,低着頭,跑進了衛生間。就在她快要進去的時候,正好撞見了劉黎朋友帶來的一個衣着時髦而又暴露的女人。

  “是阿美啊,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阿美趕忙回答,繼續低着頭跑進了衛生間。

  那個女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挽着一個男人的手嬌嗔的對劉黎說:“我剛在衛生間看見阿美了,她好像很不開心,是不是你欺負她了啊?”

  “沒有,女人就是煩,來,我們聊我們的”劉黎似乎毫不關心地說。

  一切又回到了混亂。

  一些事情就是在我們不知不覺中發生,前一秒的歡笑,下一秒可能就是痛哭。一個調酒師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裝滿酒的杯子,酒順着吧台流下來,一切又像是命中注定,酒水流進了壞掉的電源插口裡面。水火的碰撞霎那間便產生了火花,而火花又藉助留下來的酒精變成了火苗,火苗一點點地順着電線蔓延,一瞬間,火苗變成了一條火龍,眨眼點燃了吧台上面的LED燈牌。燈牌在火中發出“啪啪”的聲響,這時沉浸在瘋狂歡樂中人們才意識到災難的發生。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燈牌落倒在吧台上,藉助酒精開始瘋狂的燃燒。災難面前,酒吧變得更加混亂。人們拚命的尋找出去的路,此時,人們就像是無頭的蒼蠅,再也顧不得一切,奮力的向外跑。哭聲、尖叫聲、音樂聲混在一起,更像是上天為他們奏響的喪曲。劉黎他們因為座位距離門口較近,所以在經過一陣奮力的擁擠之後便來到了門外。此時的火勢越發的不可收拾,整個酒吧都燃起了大火。恐懼代替了剛剛的陶醉,在漫天紅光里生命顯得更加無助。

  “阿美?”劉黎擠出門口便發現阿美沒有和他們在一起。他想起了那個女人說的話“阿美在衛生間”劉黎不顧一切的逆着人群向酒吧裡面沖了回去。

  “阿美,阿美”他大聲呼喊着回到了酒吧,跌跌撞撞的跑進了衛生間。這時,屋裡面的火勢越來越大,刺眼的濃煙不斷的從燃燒着的物體上散出,擋住了人們逃生的視線。

  “阿美”劉黎最終在衛生間的一個角落裡發現了阿美,她正蹲在地上哭泣。

  “阿黎”她嚇壞了,大哭着撲進劉黎的懷裡“我以為你不會再要我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阿黎”

  “阿美,別怕,我是不會丟下你,快,咱們先出去”

  劉黎用一手環抱着阿美,努力的朝酒吧門口跑去。這時的酒吧,已經是一片火的海洋。不幸的人被大火點燃了衣服,痛苦的在地上打着滾;有的人甚至已經在這場大火中喪生。正當劉黎和阿美跑到酒吧中央的時候,他們後面的一面木製的牆壁承受不住火勢突然倒下。就在他們回頭的一瞬間,牆壁重重的砸了下來……

  幾分鐘后,劉黎慢慢的蘇醒過來,他不顧疼痛的從地上爬起來,大火仍然在燃燒,哭喊聲仍然在繼續,可是在劉黎的耳中容不下一點聲音。

  劉黎瘋子般的去搬開正在燃燒的牆壁,顧不得手被燙傷。“阿美”劉黎痛哭着大叫。“你在哪裡兒”劉黎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如此害怕過,那是一種恐懼,一種失去愛人的恐懼,一種比災難來時更加恐怖的恐懼。

  “阿美……”劉黎的嗓子因為哭喊而變得沙啞,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只是哭喊着,在原地來回的打着轉。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彷彿聽見了阿美正在喊着他的名字。一個人在同時經歷過大喜和大悲的轉換,那種心情是任何語言都沒有辦法來形容的。雖然有煙霧阻擋,他還是迅速的找到了坐在地上的阿美。就是阿美,她懷裡抱着一個人

  “阿黎,阿黎,你醒醒,醒醒啊”阿美用力的搖着那個人,她已經泣不成聲。

  “阿黎,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求你別丟下我,求你不要丟下我……”

  “阿黎……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

  沒錯,她懷裡的人就是劉黎。就在那面牆壁朝着他們砸下來的時候,劉黎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阿美,阿美得救了…

  劉黎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淚像決堤的黃河,他嚎啕大哭,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過了好一會兒,當他再次平靜下來,劉黎用雙手擦掉眼淚,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劉黎從床上走了下來,依然是死寂的表情,他走到了廚房,拿起了一把刀,刺向了自己的心臟。那一瞬間,他看見了阿美靜靜地來到了他的面前。阿美眼裡含着淚水,微笑着來到他面前,輕輕的拔出了刀,沒有傷口,也沒有流血。此時的劉黎任淚水靜靜的流下,他們不顧一切的擁抱在一起,就那樣安安靜靜的抱着,彷彿全世界都被幸福窒息。慢慢的,慢慢的,他們變成了無數閃爍的火星,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房間的電視裡面傳來這樣的聲音:在Rock酒吧的災后現場,救災人員發現了兩具被燒焦的屍體,他們緊緊的擁抱着……

  是災難讓生命變得如此渺小,又是災難讓愛情變得如此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