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個星期天的四點,只要不下雨,艾潔都會去森林公園。往草地上一躺,或看書,或看夕陽,或睡覺。她喜歡享受這種難得的寧靜,安逸,與懶散。
艾潔有着修長的身材,挺直的鼻子,與一頭秀麗的長捲髮,走到哪裡都能吸引男人的眼球。而她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卻讓男人望而卻步。
艾潔與往常一樣,在一棵開着花的木槿樹下躺着,看了一會兒書,再攏着兩個手指看天空,這是她很多年養成的習慣,她覺得這樣看,天空會更藍。然後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對着她微笑,她坐了起來:“你是誰?”
這男子看起來有點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呵,你的皮夾掉了。”艾潔摸了摸Gap休閑褲的口袋,果真沒有了。噢,一定是剛才睡着的時候不小心滑出來了。
艾潔接過皮夾:“謝謝你噢。”
那男子笑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有點靦腆:“沒什麼。”然後就轉身走了。
當艾潔醒悟過來應該請他吃頓飯什麼的,他已經沒有蹤影。
艾潔把東西收拾好,鑽進自己的寶馬Z4。打開廣播,裡面是一個舊案回顧專題,說的是幾件至今未曾破的離奇案件,其中一個案件說的是,一個懷有六個月身孕的少女被殺,但她的男友卻同時神秘失蹤,再也無法找到。
艾潔點上一根煙,聽完節目,打開CD。裡面放的是The Czars樂隊的《Drug》,低沉的男雙音在不停地唱着:你是我的毒,你是我的毒。
她嘆了一口氣,離開了公園。
2
艾潔在等電梯的時候,陳子明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她想這男子不就是上次在公園碰到的那個么?
她便對他微笑:“你也在這兒?”
陳子明看着她,似乎也想起了她,很驚訝地略張着口:“是的,我是來應聘的。今天看到我,明天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艾潔笑了,為他的風趣:“應聘什麼職位?”“總經理助理。”艾潔重新打量着他:“很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陳子明。我到了,先走了。”
艾潔點了點頭:“祝你好運。”
陳子明被錄取了,當他被帶到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艾潔對他微笑:“以後,你就要幫我了。”陳子明看着艾潔,好像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謝謝艾總,我一定會盡心盡職的。”
要下班的時候,艾潔說:“那天還沒謝謝你,晚上請你吃飯吧。八點整,你在羅馬等我。”
3
羅馬多功能餐廳,艾潔穿着湖藍色的低胸雪紡紗裙,捲髮挽成了一個髻,綴着綢花,雖然化着比較濃艷的妝,但絲毫不影響她的典雅,高貴而嫵媚。渾身散着的淡雅芬芳更是讓人沉醉,那是香奈兒5號的味道。
陳子明獃獃地看着她:“艾總,你真美。”艾潔淡淡地笑:“出了公司,不要叫我艾總,叫我艾姐吧。”“好的艾姐。你一定很幸福吧。”
艾潔當然明白他所說的幸福是指什麼:“越是這樣的女子,別人越是不敢接近。我現在已有高處不勝寒之感。愛的人不能在一起,而對我痴情的人,我卻負於他,有的感情是一種債,一輩子都還不了。”她的眼神變得極為感傷。
可能是情緒使然,她喝了很多的紅酒,一瓶灌下去,已經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陳子明只好扶着她上車:“我來開吧。”艾潔把鑰匙丟給他。
一到艾潔的房子,艾潔的身體如藤科植物般糾了上來,慾望在一剎那爆發。兩個人死命地糾纏在一起,陷入了情慾的水深火熱。
當高潮退去,艾潔點了一根煙,神情漠然卻帶着滿足。陳子明在她的床邊看到一個相框,裡面是一個男人的照片,長得眉清目秀,眼神里卻有藏不住的憂鬱,與艾潔長得很像。艾潔說:“那是我弟弟,在國外。”
“你的弟弟很帥氣,喜歡他的女孩子一定不少吧。”
艾潔吐着一口煙,“是不少,但是,他並不喜歡女孩。”
“什麼?GAY?”
“是的,他對女人沒有感覺。高中的時候,跟一個男孩子在一起,被家裡知道,把他痛打了一頓,然後轉了學。大學里,跟另一個男生很要好,但他怕重蹈覆轍,於是很隱秘。而此時,一個叫木木的女孩瘋狂地愛上了他,他試着接受,但是他做不到。當他重新回到那男生身邊的時候,男生痛恨他的背叛,從宿舍跳了下去。男生曾對他說過,如果死亡能讓一個人永遠記得另一個人,能讓他們的愛情永遠不朽,他一定選擇死。
艾潔繼續吸了一口煙,以一種很平和的聲音說下去:“男生死了后,他整天酗酒。一次,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跟木木發生了關係,醒來后望着木木潔白的胴體,他卻突然想吐。他離開了學校,跟家裡人提出要在外國留學,老爸就是我現在這個公司的總裁,算是有點錢的,當然希望他有所出息,便同意了。於是,他就一直生活在國外。”
陳子明安靜地聽完這個故事,沉默了良久:“愛情有時真是一種毒。”
“什麼?”艾潔用一種銳利的目光看着他。
“沒什麼……”
陳子明撫摸着艾潔的肌膚,再一次把世界丟棄在慾望之外。
4
陳子明工作不但勤快賣力,而且頭腦敏捷,處事也很妥當,令艾潔十分滿意。
如果剛開始只是把他當作寂寞時的玩偶,艾潔現在卻動了情,萌生了一種叫愛的東西。而陳子明對她也是無微不至的關心,每天一上班,先給她倒一杯熱咖啡。然後才繼續他的工作。她胃疼的時候,就把開水與葯放在她面前,並遞上一張小紙條:一定要按時吃藥。
這一切,都讓艾潔對他更加器重。
這天,到了下班時間,艾潔叫他去她辦公室。
艾潔看到他,是一臉的興奮:“親愛的,公司將於明年全力推出兩個新遊戲軟件,這兩個遊戲定會風靡全網絡,在網絡市場有着絕對的佔有率,你信么?”“我信。我對公司充滿信心,對你也是。”
“呵,要不要看看?”“好啊。”
陳子明看着艾潔打開一個保險箱,看得出,這個保險箱裡面放的都是一些很貴重,或重要的東西。陳子明看到箱子最底層堆着一些很陳舊的筆記本,與發黃的照片,雖然看不清什麼,但放得很整齊。看來艾潔對裡面的東西極為珍視。
艾潔把兩個盤子拿出來,把其中一個盤放進電腦。進入了程序,陳子明看得入了迷,讚不絕口,“艾總,這設計、圖案、色彩、音樂,與凄美絕艷的故事情節真的太動人了,太妙了,它們一定會紅的。”
艾潔笑了,看完了后把盤子放回了原處,摟住陳子明的脖子:“親愛的,我餓了。”“那你就吃我吧。”兩人鬧作一團。
5
第二天,陳子明突然消失,在人間蒸發掉了。艾潔感覺這個世界變得暗無天日。
她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就失蹤了呢,她發現她對他其實一無所知。
艾潔突然想起了那兩個軟件,便打開了保險箱,東西還在,便放心了。
一個星期後,陳子明回來了,當他站在她辦公室的門口,她像一個重逢情人的少女一樣朝他飛奔而去。但是,陳子明擋開了她。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個人。
他拿着一個逮捕證:“艾傑青,你被逮捕了。”
艾潔的臉色突然變得剎白:“你說什麼,這裡沒有艾傑青。”
陳子明拿着一個筆記本與一堆照片:“你看看,這是什麼。”
她翻了一下,然後瘋狂地打開保險箱,她沒注意的底層,少了幾個筆記本與照片,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比命還重要。
陳子明說:“這個日記本里有你殺害木木的全部罪證,照片上便是你整容前的樣子。”
艾潔看着他手裡的照片,汗一滴一滴地下來,但她還強裝鎮定:“就憑這些,你怎麼知道這些不同的照片就是我?”
陳子明笑了,從包里拿起一張紙:“我消失了好幾天,你知道我做什麼去了?看看這個。你就明白了。”那張紙是韓國某整形醫院為艾潔所簽的整容證明,上面有艾潔變性與整容前後的對照照片,並有主刀醫生的親筆簽名。
艾潔猛然倒在沙發上,捂住頭:這一天終於來了。
陳子明用極為低沉的聲音說:“現在還是讓我告訴你六年前那件案子的前前後後吧,變性之前你是艾傑青,而不是艾潔,那張照片上你所謂的弟弟,其實就是你自己,就如你故事裡所說的,你是個同性戀,但旁人無法接受你們,你以去韓國留學為由,把家裡給你的錢,全花在了變性與整容手術上。當你回家的時候,木已成舟,誰都無可奈何。你開始幫你父親做事,你父親便開始接受與培養你,並打算把這個公司讓你接手。”
“艾潔,你應該還記得木木吧,現在想想,我是不是有點眼熟,因為我們曾見過一次。你知道,為了給木木雪冤,我中止了自己的專業,而選擇了警校。你知道那時我多麼恨你,可我找不到你。但是,我不信我真的就找不到你,只要你還活着。”
“你想起木木為你做的一切了吧,她懷了你的孩子,可你卻任意丟棄了她。我跟她青梅竹馬,我一直愛着她,她卻對我沒有感覺。而自從認識你,卻對你瘋狂痴迷。她說,她喜歡你給她放的那首《Drug》,她說,愛情是一種精神上的毒藥,而你,正是她的毒。她知道你一些流言,但她並不認為你真是個同性戀。天真的孩子,她用她的身體錯誤地證實了你並不是一個同性戀。”
“當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來,卻不敢告訴你。她叫我陪她人流,她說她怕去大醫院,於是我陪她到一家小診所,卻不料那垃圾診所差點毀了他們母子的性命。我永遠記得那天她的臉色有多麼蒼白,永遠記得那天她所說的一句話:如果看到艾傑青,告訴他,他並不是同性戀,告訴他,我愛他……”
“她命是保住了,但是她依舊執迷不悟。而你對她極度煩厭,不是趕她走,就是把她當發泄品。當她再一次懷孕的時候,你失手把她從樓梯上推了下來,但你並沒有及時救她,當她斷了氣的時候,你忽然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但一切都已晚了。你把她的屍體塞進衣櫃,然後迅速出了國,變性與整容,不但讓人認不出你,也完成你成為女人的心愿。”
艾潔把臉埋在頭髮里,嗚咽着,陳子明冷冷地看着她。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怎麼盯上你的。記得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你,你與木木站在一起,你就是用那種手勢看天空,旁人悄悄地說你是個同性戀。那天在公園裡看到你攏着兩個手指看天空,讓我一下子想到了你。所以,我跟蹤了你,並知道你在一家公司當總經理。其實我差一點就愛上你,直至看到那張照片,你所謂弟弟的照片,我一下子明白,你就是那個同性戀,那個令木木中毒並喪命的傢伙。但我要找到證據,所以一直很賣力地為你做事,直至在你的保險箱看到那堆舊筆記本與照片……”
6
艾潔上警車之前,把手指攏成O型,仰視着天空,站立了片刻。她說,我只是想知道哪裡的天空更藍,哪裡的天空才有屬於我的愛情。
然後轉身對陳子明說:“我是愛着你的,雖然我已經沒有資格說愛這個字。但我不想帶着這個遺憾,因為我的日子不多了。希望——你過得好。”
陳子明獃獃地站着,看着警車走遠。點上一根煙,久久地凝視着那片天空。塵世里的男女,不過是為了找到一片愛的天空,不管那片天空屬不屬於自己。木木是,艾潔是,自己其實又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