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無意中看到晚報上一則奇怪的招聘啟事。啟事上說:誰能讓我母親答應我叫她一聲娘,我就給他十萬元人民幣。陳偉眼前突然一亮,這等好事上哪兒找去?他二話不說,打的直接就去了達仁有限公司。
沒想到,應聘的有一百多人。經過幾番面試,憑着陳偉如簧之舌,終於站在達仁有限公司老總鄭群的面前。鄭群五十多歲,滿面紅光,聽說是個身價過億的老闆。他坐在寬大的老闆台前,向陳偉分派任務:“只要你有辦法,讓我母親答應我,叫她一聲娘,我決不食言。”說完,他還喊來他的秘書小王,很正規地和陳偉簽了一份協議。接着,鄭群就和陳偉談了一些關於他母親的情況。
鄭群是他母親唯一的兒子。他三歲時,父親去世,母親一生沒有再嫁人。在他記憶里,母親不允許他叫她娘,小時候,也從不抱他。長大后,考上大學出來,母親不僅不用他給的一分錢,就是他回到鄉下想看看她,母親也總是避而不見。
按照鄭群提供的地址,第二天一早,陳偉就乘車來到鄉下,很快就找到了鄭群的家。當陳偉說明來意時,大娘臉色突變,對陳偉說:“你走吧,我沒工夫陪你說閑話。”
陳偉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到手的十萬塊錢,被老太太幾句話給打發掉了。陳偉厚着臉皮繼續說:“大娘,看你說的,這怎麼是閑話?哪有娘親不認兒的!”
“你再不走,我可把阿黃放出來了!”大娘養着一隻大黃狗,掉着血紅的舌頭,正虎視眈眈地看着陳偉。陳偉腿一軟,慌忙起身離開,一邊說:“大娘,你今天也想想。我明天再來找你。”陳偉沒有立即返回城裡,而是在一家農家旅社暫住了下來。
晚上,剛剛躺下,突然聽到村裡人聲嘈雜。陳偉忙打開窗戶,往外一看,只見山坡上一家民居着火了。這不是大娘的家嗎?陳偉忙穿上衣服,也隨着村民向著山坡上趕去滅火救人。火燒得很旺,把半面山坡都映紅了。不到半個時辰,大娘的房子燒成一片灰燼,大娘被人從火海中救了出來,可和她相依為命的阿黃,卻葬身烈火之中。
陳偉見狀,忙跑到大娘的跟前想安慰她幾句,哪知大娘看見陳偉,突然像見仇人似的,抄起一根木棍子,就劈頭向陳偉打過來。陳偉一邊躲着大娘的棍子,一邊不解地問:“大娘,我好心跑來撲火,你咋還要打我?”
“是你放火燒死我的阿黃,你是個災星!”大娘不依不饒地追趕陳偉。陳偉一邊躲閃着,一邊向大娘解釋,可大娘死活不聽,把陳偉追得滿山坡里跑,連摔了幾個跟頭,只好往山下跑。回到農家旅社,關上門,“怦怦”亂跳的心,才算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陳偉突然接到小王的電話。小王在電話那頭笑着說:“老太太的房子現在燒掉了,你可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陳偉一聽,吃驚地問:“你怎麼知道大娘的房子燒了?”
小王沒有正面回答陳偉,卻指示陳偉說:“老太太現在無家可歸了。現在,你不僅要說服她答應鄭總的要求,你還要想一切辦法帶她進城。鄭總對你還會有額外的獎勵!”
陳偉打斷小王的話,氣憤地質問他:“是不是你來放的火?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也是鄭總的意思嗎?”
小王頓了一下,說:“你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別的你不要管。”
“我憑什麼不管?”陳偉幾乎有點氣急敗壞地說:“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現在必須搞清楚!”小王把電話壓了。陳偉再把電話打過去,小王關了手機。
陳偉不知道這一切為了什麼?這裡面到底有着什麼樣的陰謀?思來想去,陳偉不想再去做大娘的工作了。這樣的兒子,也活該他娘不要他!
天一亮,當陳偉走在下山的小路上,突然,陳偉看見大娘穩坐在路的中間,攔住了陳偉的去路。陳偉心裡一落,大娘肯定找我算賬來了。陳偉忙從身上掏出所有的錢,遞給大娘:“對不起,大娘,你讓人再給你搭一間屋吧。”
大娘沒有接陳偉給她的錢,而是伸手往山坡上一指,對陳偉說:“昨晚上,我就把房子搭起來了。”陳偉往山坡上一看,一座茅草房坐落在昨晚燒毀的廢墟上。陳偉禁不住眼淚往下一漫,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太太,竟然在一夜之間搭起一間茅草屋!陳偉哽咽地拉着大娘的手,坐下來,把自己這次來找她的目的,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訴了她。
大娘坐着沒有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既然是這樣,我錯怪了你。唉,幾十年過去了,我本來不想說了……”
1944年春天裡的一天,年方十八的王家大小姐要出嫁了。由於王家是一個富裕大戶,八抬大花轎抬着王家大小姐從王家鋪里出來,一路上好不熱鬧,送親的隊伍約半里路長。就在送親的隊伍穿過十里高粱地時,突然遭遇了三個掃蕩的日本兵。他們對着天空放了幾槍,高喊着“花姑娘”,撲了過來。送親的人們見此情景,迅速地往高粱地里跑,把花轎丟在路的中間。好在王家有三個親哥哥,迅速地護住花轎,把妹妹從花轎里拉出來,也往高粱地里跑。
可三個日本兵都盯住身着紅袍的王家大小姐,鳴着槍,也鑽進了高粱地。她聽到身後幾聲槍響了,三個哥哥一個個應聲倒在妹妹的跟前。王家大小姐嚇得大哭起來,這時,一個日本兵拿着槍,涎着一張色迷迷的臉向她走過來。王家大小姐哭着,正欲起身開跑,日本兵一下子撲了過來,王家大小姐拚命反抗,可她怎麼也推不開撲在她身上的日本兵。這時,她睜開眼睛,只見那人額頭上三道深深的皺紋映在她的眼前,大叫了一聲,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大娘說到這,陳偉忙追問了一句:“您……就是王家大小姐?”
大娘望着陳偉,點了點頭,又接著說:“丈夫見我失了身,對我拳打腳踢,我本想一死了之,可就在這時,我發現我懷孕了。我想,等我生下孩子,他也許就會原諒我?到了冬天,我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男人見生下的是個兒子,果然很高興,連着擺了三天酒席。第三天,當月婆子抱着孩子給我,我低頭一看,孩子額頭上,那三道深深的皺紋一下子把我嚇傻了……”
聽到這,陳偉渾身不由一震,看着大娘,小心地問:“這麼說,鄭總是……?”
大娘沒有回答,卻對陳偉和善地說:“該知道的,你也知道了。不該說的話,我希望你不要對任何人說。”
告別大娘,返城后,陳偉睡了三天。第四天,手機剛一打開,小王在電話那頭着急地對陳偉說:“哎呀,你總算開機。你快來,大娘來了。”
聽說大娘來了,陳偉慌忙打車來到達仁有限公司。小王在公司門口等他,見陳偉來了,二話不說,把他拉進車,直往市人民醫院奔去。到了醫院,陳偉才知道,鄭群早上出門時,不幸出了車禍,正在搶救。大娘是剛剛接過來的,聽說兒子進了手術室,她一屁股就坐在手術室門口的地上。
這時,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醫生從裡面走出來,告訴大家,鄭群因失血太多,死了。鄭群臉色蒼白地睡在手術台上,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大娘一見,一下子撲在鄭群的身上,雙手顫抖地在鄭群臉上撫摸着,一邊放聲號哭:“哪有娘親不認兒啊?小梁子,你安心去吧,娘認了!”大娘話一落,鄭群的眼睛闔然合上……
“這老太太也太固執了。”也不知過多長時間,小王站在陳偉身後,忽然對陳偉說:“其實,鄭總早就知道他是個日本人!”陳偉愕然回過頭。
小王接着告訴陳偉,早在十幾年前,鄭群不知從哪裡聽說:大娘出嫁那天,被一個日本兵強姦了。大娘平時對他不疼不愛,性格怪異,他就開始懷疑他的出身。也許是天意,鄭群原來工作的外事辦,就經常接待侵華日軍到中國來懺悔他們的罪惡。鄭群開始有意打聽,終於,他在日本找到了那個強姦大娘的日本兵山本太郎。通過鑒定,他們還真是一對親生父子。現在的達仁公司,其實就是山本太郎在中國開的分公司。山本太郎很想得到大娘的原諒,希望鄭群能做通他母親的工作,並答應見上一面,山本就把他在中國投資的所有分公司贈送給鄭群,以示對他母子的補償……
最後,小王很遺憾地說:“對不起,這些天,讓你白跑了。”
陳偉抹乾臉上的眼淚,告訴小王說:“我非常敬佩大娘。從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一個中國女人,她捍衛的不僅是一個母親的純潔,更是一個國家的尊嚴!”他向著大娘遠去的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王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