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了繁華只為你開懷
要陪你遠離寂寞自由自在……
——題記
一
懸崖陡壁——
血珠像一串串紅色的小花,滴落在褐色的泥土上。
“答應我,要幸福。”他看着她,輕聲道。
她拚命的搖頭:“不、不要!”
“答應我!”不等她說完,他搶先說道,幾乎是用嚷的。
“不、不,你不要放手!”她尖叫,眼看那隻手在慢慢鬆開。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點點地放手——
手指順着滑過——
擦過手背——手指——指尖——
指尖相錯的剎那——
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觸碰她的手……
觸點——分開了。
他揚起了笑容,那笑,竟笑得整個人都發光,充滿了溫和與滿足。
衣袂飄舞在墜落的半空,那一瞬間,世界彷彿沒有了聲息,只有一顆心在劇烈的拼搏着。
在她的眼中,他像一片落葉般墜入深淵,成為風中的一個白點。沒有任何痕迹,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輕易的抹去了一條生命。
曾經那個白衣如雪,狂口冷顏的人,看着她的眼睛對她說:要幸福……
一顆眼淚,隨着他跌下萬丈深淵,沒有痕迹,無聲無息。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想不到不知不覺的竟然睡了一個上午。暮煙撐起手臂,半倚半靠在床頭,蹙緊眉頭,努力地將剛才的夢境串聯起來。雖然記憶猶然清晰,但是那白衣男子的面貌卻已經忘的面目全非了。腦海里浮現那凌亂的場面,心底竟然感到抽痛,摸摸臉頰,竟然掛着淚的痕迹。
“你醒了?”一道男聲從門口傳來。
門被推開,一名銀白長發垂地的俊美男子走了進來。他有一張比女人還要美的容顏,舉手頭足優雅而溫和,顯露出少有的絕塵飄逸,然而他的眉宇間卻流瀉着不易察覺的淡淡憂念。
“似水,我剛才又做那個夢了。”暮煙挪動了下身子,湊到那個叫似水的男子身邊。
“誰叫你晚上不好好睡覺,三更半夜的讓我給你講故事。”似水勾了勾暮煙小巧的鼻樑,輕輕一笑,“好了,不要再去想它了,不過是個噩夢而已。”
暮煙點點頭,走下床,從衣架上掠過一件輕紗,一個旋身,輕紗披衣。“不過我還是奇怪,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為何他三番五次出現在我的夢境里,而且……而且我似乎很難過的樣子……”反身坐回似水的身邊,她捲起髮絲,玩弄起來。
似水微微挑起眉頭,但是暮煙沒有看見。他又笑了笑,語氣里略帶有探問的意味,“那你還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子嗎?”
暮煙想了想,“他是一身白衣,這我肯定沒有記錯,而且他的眼睛就跟紫水晶一樣呢!”她又想了想,突然指着似水的長發道:“我還記得他的發色跟你的一樣!”
“哦?”似水煞有介事的疑嘆。
暮煙用力的點了點頭,但是很快,一股笑意湧上眼帘。“不過,他的頭髮是短的!”
似水似笑非笑地戳了戳暮煙的額頭,嬌縱的罵道:“你這個調皮的壞丫頭。”
暮煙才不吃那一套呢,她站起身吐了吐舌頭,“我要是壞丫頭,那似水哥哥就是壞小子!”她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似水假意站起身要教訓她時,那鬼精靈一溜煙地跑出了房間。
屋外陽光從窗縫泄漏進來,正好落在男子的身上。寬大的白袍在陽光的映射下,竟然散發著淡淡的蔚藍。
暮煙口中的那個紫色眼瞳,白色短髮的男人會是他么?似水反覆思慮,擔心着那個男人的出現。如果他回來了,那暮煙就會……
淡然的面容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有一股氣息如火焰一般燃燒了起來。
不管怎樣,絕對不能讓他回來!
掩上門,似水朝噬忘柩的方向走去。
二
寂靜如斯的山峰上。
風很大,吹起她的衣袂,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在那一刻,心臟停止了運轉,生命悄然而逝。
她感到了死亡的滋味……
樹枝經不住兩個人的重量,驚聞一聲爆破之音,那枯木的根基震動,幾乎要破土而出,崖邊的褐泥四落。
“一定要拉住我!”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放手吧,不然我跟你都會死的……”他的聲音縹緲,她第一次聽出他的聲音竟然帶着虛弱。
“不,不可以放棄呀!”她再次使勁,試圖拉他上來,可是枯木的崩裂聲不由讓她停止一切。
好恨啊!都怪自己平日不認真學習法術!現在連救個人的術語都念不上來!她咬緊牙,企盼有人能從幻鏡里看到自己的處境。
“聽我說……”他急促地喘着,攀着崖壁的修長手指已經擦出血來。“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么?”
“淡燃?”她蹙緊眉頭,眼睛盯着那已經擦出血花的泥壁。
“答應我,要幸福。”聲音輕柔,像一聞細音,猶如琵琶流水。也像一朵冰花,流轉、粉碎;一片、兩片、十片、百片……
漫天旋飛的雪屑,璀璨晶芒——
突然,什麼東西在面前晃來晃去。慢慢地,睫毛煽動了幾下,但是眼神還是迷茫的毫無焦點。
“暮煙?暮煙!”
獃獃地看着遠處的山脈,腦中一片空白。直到一聲聲呼叫在耳邊徘徊,暮煙才回過神來。
“暮煙,你想什麼呢?怎麼愣神愣了那麼久?叫你也不理我,我還以為你靈魂出殼了呢!”好友紗落在一旁數落。
暮煙淺淺地笑了笑,“我有么?”
“你該不會是想似水想瘋了吧?”紗落伸出手,摸上暮煙的額頭。
“竟胡說,天天都能見到似水哥哥,我想他幹嗎?”如霞的緋紅映上臉頰,燒紅了那張絕色小臉兒。
紗落見狀,更是笑得歡。“還說沒想?你看你的臉都紅成什麼樣了!”
“我真的沒想他呀!”唉,這個三寸不爛舌還真麻煩,看來今日是有嘴說不清了!
“那你告訴我,你想誰呢?”紗落緊追不捨。
“一怔,她的確在想一個人,也的確是個男人。
可是她也不想去想啊!那個人、那個場景是自己蹦到腦海中的!
見暮煙又不說話了,紗落更是得寸進尺的追道:“你呀,都是似水的人啦,不要有事沒事的想其他男人哦,不然小心我給你打報告去!“
暮煙知道紗落是跟自己開玩笑,但是……她怎麼知道自己在想其他男人?!
難道自己的心態很容易被發覺么?摸摸臉頰,滾燙滾燙的——
難怪!
突然又想起了紗落剛才的話,暮煙嬌羞地推了下紗落,轉身跑開了。
什麼叫她是似水哥哥的人呀?她才不是呢!至少,現在不是……
走在無人的小道上,腦海里閃出了似水的身影。
那道白袍,無塵而耀眼;還有那銀色發光的發、紫色的瞳眸……
等等!
似水哥哥也是紫色的眼睛,到跟那個男人很是相像!
那個人,叫做淡燃是嗎?
淡燃——
多麼矛盾的名字呵!
三
屋內漆黑一片,除了盡頭有一處光亮。
黑色長袍,漆黑長發,酃鴉靜靜地站在噬忘柩內,抬起眸看了似水一眼。那神韻,竟然是悲哀的。
“你來了,說吧,讓我幫你算什麼?”酃鴉沒有張嘴,但是她的聲音其卻柔柔地流入似水的腦中,猶如一道冰涼的清泉。
左手輕捻,屋內霍然開亮。房間中央設置了一張圓桌,桌面上鋪了一層暗紅色的絨布。酃鴉輕輕走近,右手順着弧線滑過,轉瞬之間,四張牌紙翻出桌面。森白的牌面在燈光下竟然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沒有死,還有……”
“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你不是不知道。”酃鴉輕笑打斷,但笑容卻是冷咧的。
似水考慮了一下,點了下顎。
酃鴉掩袖一笑,“那你是要問‘他’的事情?還是暮煙的事情?”
“‘他’!”似水壓低了聲音。
酃鴉輕輕點頭,走上桌前,口中喃喃了幾道咒語,雙手畫一字向兩邊滑過。只見桌上的四張牌面發起光來,像是火焰燃燒一般的烈光。
好一會兒,火光慢慢淡去,酃鴉一個揮袖,四張牌統一翻過來,牌面詭異而神秘。
“你聽好了。”酃鴉指着最左邊的第一張牌,緩緩道,“第一張,希望。這本是一張好牌,只是可惜它顛倒過來,所以,你沒有希望。”
“什麼意思?!”什麼叫沒有希望?
酃鴉搖搖頭,“空中有一星為天狼星,如果它照常運轉,那將會為求卜者帶來自己所希望的夢。反之,天狼星又喚是蚩星,雖不能給予不幸,但足以讓求卜者看不到希望了。而你,則沒有希望。”她平靜的說道。
“我沒有希望?”似水念念,忽然驚醒,“你口中的希望,是說‘他’還是暮煙?”
“你問的是什麼?“酃鴉反問笑道。
似水冷哼一聲,示意她繼續。
“第二張,不安。”酃鴉一笑,“這倒是跟你很貼切呢!”
“什麼意思?”似水皺眉,又問。
酃鴉又搖搖頭,“這張牌雖然是正牌,但是牌的本身不好,所以它是警告危險的牌。你要小心了!”
最後五個字說的鏗鏘有力,似水一詫。
“不過,你不用擔心,因為後邊的牌看上去不錯呢!”酃鴉柔柔說道。她指着第三張,輕呵,“生命。”她抬頭看向似水,眼中閃着興奮的光色,“如你所願,‘他’不會幹擾暮煙的。”
“什麼意思?”這一次,語氣帶了些鬆懈。
“這張牌本來擁有‘復活’的含義,但它是倒牌,所以含義意為失敗、孤獨。”
一點即通,似水領悟了酃鴉的意思。他點頭,示意她繼續。
“第四張……”酃鴉看了半天,沒有說話。
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似水有些心急的疑問。
酃鴉突然一笑,“第四張,結束……”
“結束?!”頭腦一嗡,難道這就是結果?
酃鴉又一笑,笑得好是嫵媚,“別亂想了,至少沒你想的那麼糟糕。”她收起牌,屋內燈火熄滅,一切又恢復成最開始的狀態。
“結束又是什麼意思?”似水皺眉,跨前一步。
聲音縹緲,彷彿從無際的盡頭傳來。黑暗籠罩,最後一點光亮也熄滅了——
似水走出噬忘柩,細細回味着酃鴉最後的卜語——
“重生……”
“暮煙你快走!不要管我!”
嗡嗡聲——
頭好痛!
雙手捂住太陽穴,可是那個聲音不斷傳來!
“不要管我,你快走啊!”他捂着胸口大喝道。
她顫着身子,臉色煞白,面前這隻龐大的麒麟究竟是誰放出來的?為什麼它要傷害他?
“混賬!”他惡狠狠的啐了一句,“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先殺了你!”他回頭看她,目光逼人。
“不要,淡燃,我不想離開你!”她的語氣雖然充滿懇求,但是更多的還是決心已定。
“你給我滾!”他滿腔怒火地將她推到一邊,而那隻碩大的麒麟趁機會逼近,一個爍光如火球一般從怪獸的口中噴向他的背影……
“不——要——!”
麒麟爆火如流星一般穿透他,在胸口前炸開!艷菊色的火焰砰裂,臘梅色的液體燃燒了草綠。
“淡燃?!”她奔過去,但是被他無情的再次推開。然而,身後就是深淵吶!
他心頭一涼:該死!剛才的力道是他最後的一股幻氣,他只想讓她遠離自己。
那隻麒麟明擺着只對付他,而不是她!
騰出捂住胸口的手,他一個飛身側邊拉過她的衣袖,摟緊在旁。卻不料方才那一擊,他血脈均斷,幻氣大傷。再加上剛才一個用力,胸口的傷更是崩裂。
飛舞台空,一個駐腳,身體旁斜;重心在後,他努力使出自己一絲幻氣甩開她,而自己,墜入深淵——
“淡燃——”她爬起來,奔向崖邊。
他的手拉住了一根枯木——成為了最後的希望。
“拉住我,淡燃!”她俯下身,伸出了手。
“你快走,不要管我!”血絲從嘴角流出。
她更努力向前伸去,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在慢慢往下滑!
“你這個瘋女人!”他罵著她,用另一之手抓住她,想用幻力將她送回崖上。
眼看這枯木就要折了!
而她,緊緊、死死的反抓住他……
“一定要拉住我!”
楓樹林內,繞着小道兒走,似水琢磨着酃鴉口中的“重生”。突然,眼光一亮,那不是暮煙么?
他奔過去,那蹲在樹下的女子正是暮煙!
“你怎麼了?”他的語氣充滿了關切。
在似水的攙扶下,暮煙終於站起身來。她額頭滋汗的靠在似水的懷中,纖細如玉的蔥指緊緊抓着他的衣袖,不斷顫抖。
似水眉頭深沉,他知道這是他在作怪!
“別害怕,有我在呢!”似水溫柔地吻下她的額。
細細如流水,鳥兒在林間拍翅……
“淡燃……”
聽到她的喃喃,似水心頭一詫。
他竟然把名字告訴暮煙了!
不、不可以!暮煙是他的,不是他的!
愛她——
從見到她開始,就愛她!
好恨那個詛咒!
家族傳代的分身詛咒!
四
陽光明媚,杏花開滿枝頭,春風輕柔吹拂,雪白的花瓣飛舞林間。
白衣如雪。
白紗如夢。
遠看,似兩道神仙伴侶在春風如醉中傾心。
然而,是么?
他抱着她,另一隻手撫過她的面頰。
她仰着頭,滿臉奔流着淚水。她放聲大哭,一陣狼狽。“為什麼?”她哽咽着。
“女人真是煩人!”他不耐煩的兩手同時放開,
“回答我,為什麼?“她看着他的眼睛,想從中找到一絲遺漏的情感。
然而她失望了,因為除了厭棄,什麼都看不到……
“什麼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你,這也需要問為什麼?”他悶哼一聲。
可是……她還想再說什麼,但是聽他的語氣已經很打擊自己了,估計再說下去答案還是一樣。
“好了,別哭了,老是哭哭啼啼的,真丟人!”他轉身離去。
她匆忙跟了上去,沒有說話,靜靜地跟着他。望着他的背影,她撫上心口——那顆心,在為他而跳着!
喜歡他……
從第一眼見到他的剎那,她就喜歡上他了。喜歡他那雙如紫水晶般迷人的眼睛,喜歡他的銀色短髮飄舞在風中,雖然不成剪影,但也是一道風采;喜歡他眉宇間若有若無的梟雄,以及那抹對世間萬物都無所謂的態度,還喜歡,他的冷漠……
雖然他對她很冷漠,但她還是迷戀上了他。好希望,她能永遠陪伴他。
給他快樂,給他幸福……
片片飄落的花瓣,聆聽了她那狂亂的心跳。卻沒有人發現,遠處,另一道偉岸的身影,埋於風中……
夜幕。月色迷離。煙霧肆意在寧靜的夜空中徘徊。
屋內,燈火搖曳。
似水靠在床邊,靜靜凝視着床上的人兒。他的眉頭緊縮,他知道,暮煙在做夢,而且預感告訴自己:他與暮煙相見了。
可惡啊!他在心底憤恨一聲。如果不是家族代傳的那個該死的詛咒,暮煙喜歡的人一定不會是他!
握緊成拳,怨恨自己的無奈。那分身詛咒歷代傳於似族,是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不幸!
似族無論男女,只要到了一定的規限年齡,詛咒就會在圓月時刻生效。而就在哪個雪花飛揚的月夜,他——淡燃,從他的身體里走出,成為另一個生命!
“淡燃……”
聽到暮煙的囈語,憤火更是燃燒。如果當時不是他趕走了他,或許暮煙就見不到他,也就不可能喜歡上他了!
他雖然有名字,是淡燃。但是他始終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他是他的變形,一個本不該存在於世界的人!所以,他絕對不會叫他的名字的,那樣等於侮辱自己!
站起身,似水走至窗前。
雲絲染盡夜空。
樹影在夜色中,如潑墨一般。
似水一笑,溫柔裡帶着寒渣。
五
四月的春日。飛雪漫天。
他站在雪花旋轉的樹下,若有所思地凝着對面的杏花樹,而那眼神卻虛無飄渺。
“淡燃?”
另一道輕曼的雪色身影如飛舞的雪瓣一般,柔柔依戀地呼喚他的名字,輕輕跳到他的身邊。
盈雪圍繞。耀眼的絕美散發著光芒。
他那如清越泉水一般的目光收回,才注意到那雪色花瓣擦過了他的眉梢、臉龐。
“什麼事?”他問。
她笑盈盈地凝着他的眉,“沒什麼,就是想找你隨便聊聊。”
“我很忙!”他冷言拒絕。
她不氣,反而凝着他的眼,“你在忙什麼?”那聲音如琴聲一般,清澈透明,婉轉幽深。
他一愣,但很快恢復了那冷漠的目光。一個轉身,捲起一陣輕風。
杏花花瓣飄下來,落在她潔白的發頂上。她眨眨眼,唇角勾出一絲笑。提起腳步,跟了上去。走在他背後,她凝着他銀色卻閃着藍光的短髮,道:“淡燃,我……”
她抬眸,他回首——
風,吹起地上的雪瓣,再次旋舞半空。
近在咫尺——
他(她)的眼睛,真美……
她如此想,他亦如此想。
“我喜歡你……”
春風如醉。
花瓣如雪,夢幻般迷離飛舞。
這一刻,她要保留到永遠——
雪花飛舞,陽光卻變得刺眼!
她難受地用手遮住眼睛!背過身,她睜開眼,前方,一片飄渺無存——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她顫着音,問。
他望着她的背,一字一句說:“我、不、喜、歡、你……”
四月的春,下起十二月的雪,灑下二月的雨。
杏樹林中,白紗如夢。一陣又一陣的疾風,將潔白的雲,吹得洶湧翻滾。花瓣停落,空氣頓時沉靜得怪異。
她回過身,他心頭一揪。
淚,早已在無形中掠過茵茵綠草了。
“聽話,乖,不哭了。”
暮煙一醒來,就嚶嚶哭泣。
這淚,究竟是夢中的她?還是現實的自己?
似水哄勸着她,心亂如麻——
“似水哥哥……”暮煙抽噎着,拉住似水的衣袖。
“說……”
暮煙無語,搖搖頭,任淚縱橫——
那個夢、那個人,那飛花如雪的杏樹林、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對她說:我不喜歡你……
似水見她不說話,自己也不多問。僅僅是輕輕環抱住她,給她帶來一絲溫暖,來保護她受傷的心——
側頭望向窗外。
小鳥歌唱,天亮了。
六
“你是誰?”
夜色湖中,霧氣升騰。漆黑的夜下,湖邊,曲身坐着一個人。那人一襲白衣如雪,短髮,渾身散發著藍色的光芒。
“我是誰,干你屁事!”
男子張口就是不遜,她有些驚詫;她以為那樣一個模樣俊朗的男子,說起話來應該是柔柔的,就跟似水哥哥一樣。
“看什麼看,見鬼了啊!”
又是一聲不遜的話,不過她沒有惱怒,反而走近一步。“你才不是鬼,鬼都是很可怕的東西。”蹲在他的面前,她粲然一笑,“你好漂亮喲,除了似水哥哥外,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人啦。”
“你認識似水?”他有些驚詫。
她也一怔,點點頭,反問:“怎麼,你也認識他?”他會是似水哥哥的親人么?看上去,他倆長得還蠻像的呢!
“不認識!”他哼了一聲,別過頭。
“那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一個人呆在這兒啊?”她好奇問道,沒有理會剛才的問題。
他又哼一聲,“干你屁事!”
“我想知道。”她看着那雙眼睛,紫色的瞳眸像是一塊帶有吸引力的磁石,誘引着她的好奇。
他想了想,脫口而出,“淡燃。”語氣很是硬朗。
“好清淡的名字呀,淡然?”她念念。
“笨蛋,不是你想的那個‘然’字,是燃燒的‘燃’!”他冷哼一聲,嘲弄道。
她無奈的笑了笑,這個男人還真是古怪呢!
“笑什麼笑?再笑我就走人了!”說著,他還真站起身來。
見他站起,她也匆忙站起。剛一起身,就撞上他的下顎,抬眸,那雙紫水晶一般的眼睛近在咫尺。
她,聽到了他的呼吸聲——
那一刻,她喜歡上了他!
似水知道,他還在糾纏着暮煙!她在想什麼,他不知道。但是,與早晨比起來,她現在的目光溫和了一些。
但是,那不是好的徵兆!
懷中這可憐的人兒呀!為何她偏要喜歡上他?又為何,她非要沉澱在悲傷之中?如果是自己,一定可以給她帶來快樂與幸福的!
“似水哥哥……”
她低呼他的名字,似水候了她一聲,她抬起頭,凝着他的面龐,伸出手來,“似水哥哥,還有幾日,就是我們的婚期?”
似水一詫,她眼中的自己竟然是他!但是他沒有惱怒。嘴角微揚,笑如春花。他低下頭,吻住了她如櫻的紅唇。
因為愛她,所以想要保護她……
春風,拂過窗外樹梢。
屋內,坐在床邊的兩個人,寧靜地相擁。
她白紗如夢。
他白袍如雪。
在晴朗的空下,溫柔的目光,靜靜地流淌着。
七
冰輪高升,星辰冷落。
夜空下,高坡上,一道影子如夢幻般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一道聲響劃破天際,像怒吼、像狂叫。
痛,好痛……
似水掙扎,雙手抓地,抖顫的身子在冷月的照亮下顯得分外詭譎。
絲絲如煙如霧的氣體從他身體里肆意而出,與空氣相結合。
“不、不,你不能——”
一手捂住心口,那裡,絞心的疼痛。一個影子如煙如霧般從他身體里走出,周身縈繞着淡淡的乳白色氣體。
“不——!”
嘶吼一聲,似水卧倒在地。
他抬起頭,一個如雪的白影站在面前,渙散着藍色的光芒!
是個男人,銀亮如絲的短髮,紫色光芒的瞳眸,白如雪花的衣衫搖曳風中。
他扭過頭凝視他。
似水勉強站起身來,手指緊握。
他問:“你是誰?!“
語氣不遜,聽得似水忍不住顫着身子,怒火朝天地凝他的臉。“滾開,不要讓我見到你!”似水一拂袖,夜空彷彿變成幽藍。
他知道,這是似水第一次生氣。
“有意思,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氣我、惱我,不就等於氣惱你自己么?”
眼底一片幽藍。
他沒有笑,但是似水卻看到他在笑!
“滾!”
一聲怒吼,樹葉滑落,悄然無息地墜地,卻似乎震撼了大地。
望天。
幽藍轉變漆黑。
風吼。
白衣影子消失於黑暗中,似水定定神,跟了上去。
只是,與暮煙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他要趕快去赴約。
結果,他卻看到他與暮煙的那一段——
近在咫尺!
望着窗外。
黑夜降臨。
明晚,暮煙就是他的內妻了。
明晚,就是他與她的大喜之日。
上蒼啊,請保佑我們的婚行順利結束吧!
暮煙,那個讓人心疼的女孩兒;請你讓我好好地照顧她,愛她,給她幸福吧!
讓我,來彌補曾經對她的傷害吧!
空氣中有什麼閃過,似水感覺渾身抽痛。
只見一顆紫色水晶球懸在半空,像一顆碩大的頭顱。
四周一片黑暗,一個聲音從水晶中漾出。
“你真的決定了么?‘他’可是你身體里的一部分!”是個男音,說話的方式柔緩悠長,只是聲音粗糙而沙啞,像個老者一般。
似水凝神望了蹲在一旁的暮煙,那雙美麗的鳳眼毫無焦距,好像失了魂魄一樣。
暮煙,我會給你幸福的,相信我……
點點頭,似水看像水晶球。
忽然,燈火輝煌,水晶發光,照耀了整片黑暗。
紫色水晶!
暮煙!
一切都是通亮的——
似水勉強睜開眼,看向暮煙,她的渾身散發著紫色的光芒。
“暮煙,原諒我這樣對你……因為,我喜歡你呀——”閉上眼,似水感到自己懸在空中,意識中,他伸出了手。
一陣抽痛。
紅色的血,從指尖滑下,落入暮煙沒有焦距的眼中,融化。
“從今天開始,她對你分身的那個記憶將被你封印,直到永恆——”
聲音在耳際圍繞,結束了么?
再睜開眼時,眼前竟是雪亮的。
“我們的那個婚事,我願意……”
八
大喜的日子。
樹梢、屋檐,每一處都掛着浸了咒的殷紅燈火。
頭一次褪去白袍,換上紅色的喜服,似水整個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暮煙偷偷望着站在對面的似水哥哥,不由小鹿撞懷。哦對了!現在不能再叫似水哥哥了,應該改口叫……
一抹羞紅,暮煙避開了似水望過來的眼神。
過了今夜,她就真正是自己的了……
望着那緋紅,似水心頭蕩漾——
窗外,一片杏花瓣悄然而落。
屋內,兩人牽手相拜,
“一拜蒼天!”
暮煙微笑着斂下眼,彎下腰——
忽然之間——
“笑什麼笑?再笑我就走人了!”
“笨蛋,不是你想的那個‘然’字,是燃燒的‘燃’!”
“我是誰,干你屁事!”
……
“我、不、喜、歡、你!”
……
暮煙直起腰,在心底甩甩頭,現在不是想那個夢境的時候!
“二拜地堂!”
暮煙轉了個身,面朝在席的親朋好友,斂下眼,彎下腰。
“你快走,不要管我!”
“你這個瘋女人!”
“放手吧,不然我跟你都會死的……”
……
“答應我,要幸福。”
……
白衣如雪。
紫色瞳眸。
銀絲短髮。
……
“三拜賢內!”
“你真的決定了么?‘他’可是你身體里的一部分!”
“從今天開始,她對你分身的那個記憶將被你封印,直到永恆!”
……
“暮煙,原諒我這樣對你……因為,我喜歡你呀!”
……
紫色水晶球。
麒麟怪獸。
……
淡燃。
似水。
……
抬眸,對上似水的眼,暮煙想起了一切——
淡燃就是似水,似水就是淡燃!
結局
行過儀禮,似水牽着暮煙的手,進入新房。
窗外的火光映紅了雪白的杏花。楓葉一般通紅。夜晚,月光皎皎。
“在想什麼?”似水溫柔的拉過暮煙的手,輕輕落下一個輕吻。
暮煙凝着他的眼,“你當真愛我?”
似水抬頭看她,放開手,站起身。
凝着他的背影,暮煙又問一遍。
“是的,我愛你!”似水轉過身來,面朝暮煙,他定神地望着暮煙漂亮的眼睛,“暮煙,我愛你,所以我會為你帶來快樂,給你幸福的!這是……”他垂下首,“這是我給你的承諾,一輩子不會改變的承諾!”似水再次仰起頭,望着暮煙,目光是如此真摯。
“承諾?為什麼要給我承諾?!”暮煙回望他的眼,卻沒有笑容。
似水嘆了口氣,“為了彌補我曾經對你的傷害……”他終於對心愛的人,說出了埋藏在心底的那句話。
良久——
窗外,詭異的死寂。火紅的杏花瓣在風中搖舞。宴席中的火光還在忽明忽暗的閃爍不定。
暮煙忽然站起身。似水閉上眼,他知道,她即將要離去了,他終於還是沒有守住自己的愛。
新房內,忽然在一陣風下,燈火熄滅。一團晶瑩的光,輕輕地、緩緩地,漫入他的懷中。若不仔細看來,會以為她是山上的雪蓮,在夜間盛着春日的溫暖。
他看到、感覺到,她的唇邊有了一個淺淺的笑。
是夢嗎?好像夢中,她無憂地抱住他,盈盈送上了那春陽一般的溫暖。他睜開眼,看到她長長卷卷的睫毛在微微顫動着……
原來,不是夢!果然應了酃鴉的那句“重生”。
“淡燃,謝謝你……”
白霧終年繚繞的深山中。
一個白影久久立在風中。
今夜,月光皎皎。
白影抬起頭,對着月光一笑。
“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