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回來了!”
女子懷抱古琴笑着被迎進了府邸。大概是女子很受長輩們的寵愛,大她一輩的人都迎了出來,獨獨未見爹爹。“姨娘,我爹呢?”女子急切地問道。“哦,你爹爹今早便出門去了,說是再問問那位掌柜的,是不是當今天下沒有人擁有玉簫。”“啊?看來爹爹也很喜愛這琴嘛!”說完做了個鬼臉。“就你這丫頭聰明!古靈精怪的,哪像個姑娘家!”那位姨娘笑罵著,由此可見是極寵她的。“嘻嘻,姨娘也很聰明啊,一眼就看出來我在想什麼,那姨娘是不是也並非姑娘家了?”一番話惹得一大家子笑了。
“呀!”女子驚聲道,“我把傘丟在了琴師那裡!”回到閨房后,她才發現剛才只顧着古琴,忘了雨傘。“算了,改日再去討回來吧。”她在心裡暗想着。轉身看向那張琴,彷彿今日它就像她的故友一般,親切、自然、靈動,全然沒有一般琴的古拙沉朴之氣。她又彈奏了一刻鐘,還是像以往一樣,總是不能彈出完整的曲調。
這一別就是半月,或許期間她已經忘記了還有一把傘在他那裡。今日又下了雨,她忽地想起,便攜了另一把傘去往那裡。尋常巷陌,消散了孩童的嬉笑,遣走了老者的深沉。整個世界彷彿從來都是那麼安靜。隱約地,又有凄涼的簫聲傳來,循着聲音,果然就找到了那裡。“公子有禮!可還記得小女子么?”他為這唐突的詢問感到尷尬,“自然是記得的。平日里少有人來,所幸要記住的人不是太多。姑娘今日來可是為了取傘?”她也為他能記得自己而感到高興,“公子好記性!我正是為傘而來。”聽后,他轉身走進裡屋取出一把被精緻裝點的傘。
“姑娘今日冒雨前來不單單是為了取傘把?””呵呵,公子說的沒錯。自從那日一別後,我爹爹又找到了掌柜的,從他那裡得知古琴的名字是迎澆,而所相配的玉簫叫易寥。掌柜的還說,城中只有公子一家樂坊藏有天下名簫,所以我來請公子幫我找找是否有易寥玉簫。”聽完后,他緩緩一笑,“想不到我一個小小的琴師也會讓別人知曉。沒錯,我是收藏了易寥,不過這是風先生所贈,他說此簫非有緣人不給,縱使家財萬貫者亦無異於顛倒流離者。”“原來如此。這簫竟也是風先生的。不過何謂有緣人呢?”“哦,他贈我簫時,留下一條上聯:嘆賞風清,賞風情。誰安勝風清,勝風情?要是有人對得上來便無償贈與那人。不知姑娘可有意試試?”
窗外細雨如織,迷濛了路人,模糊了現實,也抹灰了前方的路。遠處,一叢木樨開得正香。嬌弱的淺黃在風雨中戰慄,彷彿受不起天的洗禮,又好像誰家待嫁的姑娘在微微頷首。“既然風公子是性情中人,那這副對聯也必定是為那個女子所作了。我就投其所好,不知這對得怎樣:吟笑花枝,笑花痴。卿堪比花枝,比花痴。”沉默,還是沉默。一陣寂靜后,“果然是好聯!姑娘冰雪聰明,難得,難得!”“公子過獎了。既然我已對出下聯,不知可否見見這位風公子?”他臉上的喜色消退了,轉而變成一幅惋惜的模樣,“可惜風撩衣已經死了……”“什麼!”有如雷霆炸響、沸水盈耳。
“不瞞姑娘,風撩衣確是死了。據說是積鬱成疾、鬱氣難出,他所眷念的女子後來也不知所蹤,眾人都以為出家了,直到前幾日,有人看見她在城外七里地處自縊…………“說完,天色已經好轉一些,不過仍在落雨。“請問公子,那易寥玉簫現在何處?”“實在抱歉,光顧着說話了。請稍等,我這就取來。”他又從裡屋取出被絲綢包裹着的簫。女子接過後試吹了一下,不過和迎澆一樣都不能單獨吹奏完整的音律。“看來還真是一對!”女子高興地說著,全然不顧大家閨秀特有的矜持,好在他也挺包容,未曾直接說破。“姑娘已經得到易寥和迎澆,何不早些回去合奏一首美曲?”看着她只管看着玉簫,他不免有些失望,可她沒有發覺他眼裡的些許落寞。“那好,打擾公子了,告辭……”雨停了,他不想停,許久沒有和陌生人談得這麼默契了,也許久沒有為一位只見過兩次面的女子感到失落了。
窗前也種了一株木樨,此時風來,抖落一身的雨水,靜靜地傳送着幽香。某年的這一天,同樣下着雨,同樣擁有木樨的香氣,風撩衣經過此地,遂作詞《八月折桂》:
八月尋桂枝上老,八里馥郁彌暮朝。望之草草,心寥寥。不若偷摘去,一人貪其好。未果迷道。
來人自愛天色晚,來去徘徊不忍煩。生生所感,念念難。顧盼一回眸,三步兩步愁。欲離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