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落棉,在耀陽騰起直射東方之際,我看到風中那些乾涸的影跡。
風聲蓋過寒涼的夏,角落處,她用雙手捧着腮,在陽光下瑟瑟發抖,麻紅色的褲腳,冒出一藤藤細線,就像陰生植物一樣在黑暗裡張揚跋扈,一雙白色棉布鞋子,她沒有穿襪子,腳踝處的皮膚白白嫩嫩的,就像剛出土的白蘿蔔一樣。
陽光順着牆角流淌下來,耀下一片光斑,她始終沒有挪動步伐的站在那裡,她梳着斜中分,劉海挺長的,有那麼幾根髮絲直接垂到了嘴角處,紅紅的唇部,乾裂了,大概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的原因,她看着我,似乎有那麼一點怯懦,不知是因為長時間沒有見面,還是其他原因,我看出來了,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因為她一直用手抓着衣角,我是對她太熟悉了,從小時候,到那年的十七歲。其實我一直都記得。
就像當年,當年我叫她棉棉,實際上她的名字叫落棉。
“棉棉,你看我手裡有什麼”我猶記得我們十七歲那年,那些乾澀而又健康的青春,她笑起來的模樣總是那麼的美,“向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接過我手裡的明信片,那些年,我還記得,那時候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收集明信片,她說總有一天,她會把所有的明信片,一張一張的寄出去,我問她要寄給誰,她只是抿着嘴微微的笑,那時候她梳馬尾,她喜歡露出明朗的額頭,她說那樣她會覺得自己很溫暖。她的眼睛很大,笑起來的時候,就忽閃忽閃的,就像夜空里不停的抿着嘴笑得星星一樣,她喜歡棉布的褲子,我一直覺得她穿牛仔褲的樣子好看一些,因為那樣她那兩條修長的腿就會勾勒出一種自然的美感,她還喜歡平底鞋,我記得成人禮那天,她穿了高跟,因為那時候學校規定了要穿正裝,她臉上鋪了一層粉底,顯得她的面龐就更白了,她有點彆扭的拉着我的手,她說,“向陽這個樣子好么”實際上那時候,她真是美極了,是我一輩子看到過的最美的女孩兒,只是很遺憾,那種打扮,她只在我面前試過一次,之後好幾年,我再也沒有見到她,或許她的那種美態,也曾在別的男孩子面前試過,但是那些故事都已經不了了之了。
午後的時候,陽台上會聚集着我們幾個男生, 陽光就像一條條幼小的蠕蟲一樣,慢慢的爬上我們的衣角,然後竄上我們的額頭,鑽進我們的發跡,在那些斑駁的影跡裡面,我們就像一群迎着風聲倒伏的向陽花一樣,安靜的笑,安靜的哭,我們是生長在陽光下面的孩子。
她走過來的時候,他們都在看我,因為通常她找的就是我,她的交際面不是太廣闊,她有幾個好朋友,但不是很多,不過她跟我說過,我是對她最好的那個朋友,實際上,她在學校里很受歡迎,我記得那時候學校里還不怎麼流行什麼班花校花之類的,但是她是我們學校里公認的漂亮女孩兒,他們對我說,瞧,落棉,沒有女孩子再美過她了,實質上他們都很羨慕我,因為我可以拉着棉棉的手,我可以在學校里拉着她,然後大步大步的走到所有人的面前,他們大概總說我想證明一些什麼,事實上,我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我拉着她手的時候,總喜歡盪,盪的久了,她也習慣了,有時候放學回家的路上,她也習慣盪我的手,盪啊盪,盪啊盪,就那樣盪過了我們三年的高中。她從來都不噴香水,但是她的身體里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很清淡,也很清澈,就像她的瞳孔一樣,一望能看到底,有時候她看着你笑,你就會發現裡面盪起的一片片漣漪,她開心的時候,是真的開心,她不高興的時候,也是真的不高興,她甚至不懂得掩飾,就像那次,她考試成績下滑了,她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的,她不說話,也不願理你,你說,棉棉,你怎麼了。她就撅着嘴看着你,一句話也不說,之後就會爬到桌子上,把自己埋在那堆厚厚的書本裡面,你納悶她到底怎麼了,然後到了晚飯的時候,她大概度過了那片陰鬱的情緒,她會拉住你,然後拽着你的衣角,“向陽,我今天是不是鬧情緒了”你看着她“怎麼了,棉棉”“考試成績下滑了,心裡不舒服”每次,她都會一五一十的跟你解釋她不開心的原因,她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其實她有時候真的像個小孩子,有時候,你出去買東西的時候,順便給她帶了一根棒棒糖,她也會開心一整天的。
時光有時候就像一個大爬蟲,我們總覺得它走得好慢好慢,那些無比龐大的關節里,曾經埋藏着我們一大把一大把的青春,然後我們的青春里,又隱藏了太多太多的話語,我們總有說不完的故事,談不完的心事,我們也總有一些憂傷的夜晚,我們可以放肆的哭,可以放肆的笑,因為,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孩子。
實際上,搭上了青春這趟末班車,我們便再也無法回頭了。猶記得最後分手的那夜,她說“向陽,我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她明凈的臉上流淌着幾道乾涸的淚痕,她總是那麼的乖,乖得惹人憐愛,乖得讓人心疼,她是不會違逆父母的思想的,假如她會,那麼她就不是落棉了,她可能是一個不一樣的女孩子,假如那樣,我想我們本不可能有所交集的。
她走的那天,沒有青春劇裡面,朦朦朧朧的細雨,實質上,天氣很乾涸,總是一片片的晴空,下雨天已經久違了,我看着三路公交從我身邊呼嘯而過,綠燈行,紅燈停,我站在人生的三岔口上,四處遙望,我想看破這層厚重的世界,我想要暗塵輕輕的從我的眼前,盪開,實質上,我找的人,只有她,那輛貨車停靠在她家門口,那棟三層的小樓上,曾經塞滿了我們的青春年少,我看着光線一片片的打下來,就像電影放映機,把視角打在廣闊的暗屏上,舞台的中央,只有我一個人,我看着生活中的一片片影跡,暗暗的發獃,回憶中或許流淌的只是曾經,也便是曾經而已罷了,那些年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便是我們最唯美的回憶。會記得她穿着好看的裙子,在你的身邊走來走去,會記得她不斷的喊你的名字,會記得她落淚的時候,眼睛忽閃忽閃,會記得她輕聲微笑的時候,流淌過她心底里的快樂。
如何作別曾經,實質上,她已經走了,當清晨的時候去學校,老班點名的時候,突然在她的名字前,頓了一下的時候,我突然醒了,像一個活在回憶里的人,實質上,我已經游弋在回憶裡面一個暑假了,每天看着花白的天花板,傻傻的笑着,看着街角處,她家的三層小洋樓,以為晚上的時候,她會突然打來電話,於是就痴痴的守望在手機旁邊,以為逛街的時候,身邊依舊是她,以為去商店的時候,仍舊要給她帶一根棒棒糖,手裡握着一把思念,無處釋放,像一堆過期的食品,在牆角處發霉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青春的那些歲月,就突然加速了,灰藍色的天空,一半陽光,一半陰霾,自己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三路公交,不知道什麼時候改了線路,那個畢業季,我沒有見到我期待的她,她甚至沒有給我來一通電話,就那樣,落棉彷彿空氣中一片溫潤的陽光,漸漸的潑散在空氣中,蒸騰掉了。
八月,心中埋藏着一抹陽光,心中的憂傷安靜的釋放在幽暗的角落處,我看着她,回憶彷彿是一抹暗藍色的墨水,安靜的在心中蔓延,滋生,直至整片心房都是一片暗藍。
不似當年,遙想當年,只是歲月易老,而你我已不再年少。
她安靜的看着我,瞳孔里彷彿是一片深藍色的海,“你是叫李向陽對嗎”我看着她,我不想說話,我似乎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即使她是杭大的校花,那又如何呢。
快要接近盛夏了,為什麼她還要穿棉布褲子,那絲絲騰起的白色絨線,在褲腳的邊緣張牙舞爪,即使是無奈,即使是對綿綿那深層的懷念蕩漾成海,我想我畢竟還是要跟她說幾句話的。
“怎麼了,蘇曉”
她似乎戴着美瞳,可能或許她是混血種也不一定。
“原來你就是李向陽”
她似乎一瞬間就陷入了沉沉的深思中, 她的白色棉布鞋子,一點灰跡都沒有,大概漂亮的女生,都很注意自己的儀錶,就像棉棉一樣,不過為什麼這個叫做蘇曉的女孩子,也喜歡穿棉布鞋子,還有棉布褲子,我真的不理解。
她長長的劉海,被拂到了一旁,白凈的面容,五官巧妙的組合在一起,就像藝術家手中一件真品,空氣乾燥而又炎熱,今年杭州沒有下雨,天熱的讓人心慌,我穿了短袖,感覺體表還是溢滿了大把大把的汗水。
“蘇曉,沒有什麼事情我就走了”
我看着她,她用手拄着下巴,她安靜的佇立在那裡,有幾分鐘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陽光穿過梧桐葉細細碎碎的落下來,形成了一片片陰涼,細細碎碎的光斑打在她的衣服上面,感覺就像星辰一樣密集,她的面容粉白,就像白晝一樣明亮。
”你等會,李向陽“
她拉住我。
”怎麼了“
她想說些什麼似乎,但是又有點欲言又止的味道。
”沒事的,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她的表情有些糾結,但是依舊還是放的緩和些了。
”李向陽,學生會裡缺一個會長助理,你要不要去試一下“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是朋友告訴我她的名字的,她又緣何特意找到我,然後給我委派任務呢,況且像我一向都不怎麼喜歡做管事的人的,我搖了搖頭,她嘆了口氣。
”李向陽,這是一個機會,希望你能把握住“
其實我一直都不喜歡像蘇曉這類人的,況且我是比較討厭替老師做事的,雖然有些人一直都是樂此不疲。
”蘇曉,我不是太喜歡學生會的氛圍“
”其實你可以去試試的“
我想她的意思本來是打算央求我的,我可以看得出來,她似乎有些事情想講,但是又不好說。
”蘇曉,我真的不想做“
”好吧“
她似乎有些許的失望,大概像蘇曉這樣的人,很少會有人拒絕吧。
距離我離開高中已經半年多了,假如時間可以沖淡我對落棉的思念,那麼時光要有足夠遠才可以罷。遠到足以用光年來計算嗎?
火車上形形色色的人流,躁動的攢動着,陌生的面龐,陌生的話語,我在尋找,尋找所有跟她有關的事物,白色的棉布鞋子?可惜,沒她穿的潔凈,棉布的褲子?視野中,我似乎無法找得到,那麼扎馬尾的女孩兒吧!很像吧!可是當對方轉過面龐的時候,一種深深的熟悉感,又沉入陌生的海洋里,或者說,她的一顰一笑?那就更沒有辦法找到了吧,空氣中粘滯的氣息,或是汗液的味道,或是洗髮水,沐浴露,各種味道混亂的雜合起來,那就像北方的一道名菜,大雜燴。
這些感覺似乎在蹂躪着我對綿綿的那僅有一絲的熟悉感,我知道,我是拗不過時光的,總有一天我會沉陷在時間的汪洋里,我會忘記她,當然她也有可能在我忘記她之前出現在我的面前,但是結果總歸是好的,無論相遇或者是相忘,因為被思念折磨的感覺不是太好受。
那麼這又算什麼,她又緣何出現,我看着面前這個熟悉的面龐,幾天之前她找過我。
這算是緣分嗎,我反問自己,我真的不理解,為什麼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見她,當她的面龐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況且我正在尋找殘留在我腦海里的棉棉,畢竟在那麼龐大的空間里,想要找到所有關於她的畫面,並不容易。
“嗨,李向陽”我想她在短時間內,會緊握着她的某種優越感不放的,畢竟她是優秀的,你看吧,自從她上了車之後,就一直斜視着窗外,她彷彿沒看到過我一般,但是其實有什麼呢,你看吧,她現在跟我說話了,那算不算不擊自潰呢,我為自己無聊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李向陽,你笑什麼呢“
”沒,沒”
“李向陽,你是要回穆城嗎”
“恩恩”
”以後經過常誠的時候,去我家玩吧“
常誠??棉棉似乎跟我提過,她說,向陽,我可能會去讀常誠大學。棉棉這句話是在高一的時候說的。蠻久遠了,況且對於我來說,即使是一秒鐘以前,那麼距離現在,也應該很遠很遠了吧,遠到無法追趕,遠到可以讓一個樂觀的人感到無奈。
高一的時候,棉棉穿着棉布的褲子,她喊我,向陽。
“李向陽,你發什麼呆呢”
”沒呢,晃神了,常誠,我還真的沒去過呢“
”常誠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呢,有長河,有明橋,有塔寺,有莊園,不過李向陽,你知道我最想去的地方嗎“
我搖了搖頭。
”其實我最想去的是常誠大學,我想那該是我一生的遺憾了“
”有必要這麼誇張么“
”這與誇張沒有一點關係,因為我從小的夢想便是去常誠讀書“
她的面色有些執拗,嘴角輕輕的上揚着,看來她對我的回答並不滿意,今天她扎了馬尾辮,穿了條粗麻布的牛仔褲,腳上可能會穿一雙白棉布鞋,我盡量的把她想象成棉棉,那樣我想我跟她聊起來,可能會愉快些。
她說到大學里的男生,表達了自己些許看法。
”李向陽,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的“
”哦“她沒有再說什麼,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她一直都在玩手機,不過我似乎能看得出她有些許的情緒,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然後就只在不停地在玩一種切水果的遊戲,她玩的不好,總是輸,我記得以前棉棉也喜歡玩這種遊戲,棉棉玩的時候,會伴隨着極具表現力的表情,她時而皺眉,時而舒氣,切到地雷的時候,就會小聲的嘟囔一句,她說,”真倒霉,又碰到地雷了“伴隨着,她還會微微的皺一皺鼻子,有時候實在不樂意了,就會輕輕的捶打一下我。
”向陽,你說怎麼就那麼難玩“
她是樂此不疲,但是我看着累,我躺在課桌上睡覺,但是她依舊要搖醒我的,可能是她得了高分吧。不過這些回憶已經很久遠了,況且我說一秒鐘之前,都很久遠,久遠到足以讓我這個樂觀的人感到消極。
現在蘇曉在玩這個遊戲,面無表情,但是這並無法遮掩她嬌好的容顏,在玩了十幾把之後,她大概也覺得無聊了,她故意看向窗外,然後偷偷的斜瞄了我一眼,她看我在瞅她,她的嘴角動了動,然後我們就又聊了起來。
”李向陽,你喜歡的女孩子,長相如何“
“很漂亮”
“比我還要漂亮么”
“和你差不多”
“那你會不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了”
“這很難說”
“你是一個多情的人”
”也不是,但是我感覺總有一天我會忘記她”
“她不在你的身邊嗎”
”她已經離開我好久了“
恍惚間,一種思念的疼痛,悄然的擊打了一下我的心臟。
“她叫什麼名字”
“落棉,就像紛紛揚揚的棉絮一樣溫柔的一個女孩子”
或許,這是離開棉棉之後,我第一次這麼放開心扉的跟一個女孩子聊天,後來想想,其實蘇允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而這也或許是我的世界里能夠逐漸的接受這個異樣的女孩子的原因。
認識我的同學都說,李向陽,你的艷福真是不淺,高中的時候身邊有一個叫做落棉的女孩子,大學了又換成了另一個絕代女子,他們是當著蘇允的面,誇得我,蘇允靦腆的笑了笑,之後挽着我的胳膊,也就更緊密了。
看了這篇文章的網友,跟我講,他們說,李向陽,你這是吹牛吧,你也太能幻想了。對於這些質疑,我也只能無奈的笑一笑。實質上,我始終沒有忘記棉棉。我更願意愛一個平凡的女子,但是她們緣何接連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真的沒法解釋。可能我身上的磁場大一些吧。就比如那大功率的電台,之類的。
蘇允說寒假要去我家找我,我已經大三了,我等了綿綿兩年,期間蘇允一直陪在我的身邊,身邊的哥們,一直在勸我,他們說,向陽,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蘇允哪裡配不上你。我想,為此,她也付出了很多,她退出了學生會,因為我討厭那個機構,她不再參加一些舞會之類的,因為她怕我誤解她,她甚至到了夏天,只穿棉布的褲子,一年四季,只穿白棉布的鞋子。
她把初吻獻給了我,每天堅持陪我跑步,直至後來,我發現她越來越瘦。她甚至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情懷愛着我,她甚至想好了我跟她的未來,她每天晚上陪着我,跟我聊天,散心,那天,我跟她看了一部叫做《我的野蠻女友》的影片,她對我的好,就像影片一樣在我的腦海里放送,我的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我發現我第一次那麼發自內心的開始喜歡她。
從那天開始,我發誓我要好好的愛她,我要像對待棉棉一樣,平等的對待她,我不要她再早早起來給我買早餐,我不要她沒日沒夜的幫我複習功課,我不要她催促着我喝葯,我不要。。。。。。
我開始習慣早早的等在她的宿舍樓底,我漸漸的摸清她的喜歡,比如說,她喜歡喝草莓味的牛奶,比如說,她喜歡吃韭菜餡的餃子,比如說她喜歡吃煙台的大蘋果,比如說,她喜歡我喊她小允,比如說,她習慣早上起來背一段英語再去上課。等等。。。。。。
周末的時候,我會陪她去看她喜歡的電影,無論她喜歡偶像劇,還是青春劇,我都陪她看完為止,我和她參加了演講比賽,獲得了一等獎,我上課不再缺課,每天都早起,起來背英語,我甚至準備陪她出國,只要她願意的事情,我,李向陽,奉陪到底。
那個面龐,那個高中時代的倉促的剪影,匆忙的從我忙碌的生活中一閃而過了。
大三了,她說,要我好好複習考研,每天我們都泡在圖書館里,她說養成一種好習慣很重要,她依舊每年四季穿着白棉布的鞋子,她說,因為某人喜歡,到了夏天也會偶爾穿一下裙子,她說,是穿給某人看的,她漸漸的喜歡上了棉布,她會買一些純棉的襯衣,她說,那種材質的衣服會保護皮膚,她喜歡穿着紅色棉布的褲子,陪我走遍整座大學,她喜歡笑,她說,每次看到我都很開心。
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這種生活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她真的如此愛你嗎,答案是肯定的,就像那次她冒雨給我送傘,之後就得了重感冒,她不喜歡喝感冒靈沖劑,那是我逼着她喝下去的,她一切都聽我的,她說,因為我就是她的所有。
她是愛我的,那天夜裡,她把她的初吻送給了我,她說,向陽,希望你能像我愛你一樣,愛我一生。
又是暑假,恍惚間,我彷彿又回到了我們初遇的那年,火車上,我們沒話找話的嘮着,她說,李向陽,可能我們兩個投緣,你走進大學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了你,後來我發現,我逐漸的陷進了一個漩渦,我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我甚至沒有想過,我會在大學里喜歡上一個人。
李向陽,是你,你記得,是你,奪走了我的初戀。
故地重遊,已經是三年之後了,在這三年間,我再也沒有回過我的母校,我怕我會想起棉棉,只是歲月真是太久遠了,我對她的愛,大概早已沖淡了吧,蘇允靠着我的肩膀,指着那個教室說,“向陽,那就是你曾經學習過的地方么”我點了點頭,微微的頷首一笑,我去了很多熟悉的地方,比如說,曾經我跟許多男生,一起曬太陽的那個陽台,比如說,我曾經無數次走過的林蔭大道,比如說,我曾經揮灑過汗水的籃球場,只是越回憶,心裡就覺得越空,那個位置,始終還為她留着的,只不過假如相遇,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了,我只是深深的懷念,懷念那些橙黃色的畫面,我跟落棉的那些年。
家裡人對蘇允的印象很好,說準備畢業後為我們籌劃婚禮,蘇允偎依在我的懷裡,安靜的笑着,她為我改變了一切,只不過她的才華,依舊如同當年一樣灼灼生輝,父親寫得毛筆字里,有蘇允的一副,她寫了兩句自作的古詩詞,父親說,要裱起來,而事實上,父親也確實這麼做了。
那天,我帶她去了她最喜歡吃的全聚德烤鴨店,父親請的客,那天的飯局,父親請了好多人,他自豪的對着親友們,宣布,這是他未來的媳婦,而她的名字,叫蘇允,母親微微的含笑着,她似乎看到我和蘇允的將來,幸福美滿。
生活其實就是一個玩笑,有時候你不得不把她當玩笑,但是有時候這個玩笑,就未免開得太大了。
父親在前面開着車,裡面載着蘇允,他說要和他的兒媳婦,好好的嘮一嘮,母親載着我,那天夜裡,父親喝了好多酒,母親說,算了吧,還是大家湊合擠一擠好了,但是父親執意要和蘇允單獨待一會。假如不是這樣,那麼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父親後來流着淚,給我賠罪,他說,向陽啊,假如當初我聽你媽的該多好。
那輛迎面而來的大貨車開着遠光燈,父親一晃神的功夫,它便朝着蘇允的那一側撞過去了,一條鋼筋,直接穿透了蘇允的心臟。
蘇允離開后,一個月間,我就瘦了四十斤,我再也沒有回學校,母親讓我吃飯,我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餓了吃一個蘋果,如此的情況持續了一個月,夜裡,我睡不着,每天夜裡夢魘重複的折磨着我,我似乎每次都能聽到蘇允喊我的名字,她說,向陽,你要像我愛你一樣,愛我一生。耳邊還是那溫軟的棉語,彷彿每天夜裡,依舊會聽到她跟我道晚安,彷彿又回到了我們初始的那天,彷彿又看到她因為淋雨感冒的場景,彷彿又在陪她吃韭菜餡的餃子,她說,向陽,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本以為這生活會繼續維持下去的,父親已經摘掉了掛在牆上的那副字畫,他說要燒掉,寄給死去的蘇允,我像瘋了一樣,搶過他手中的字畫,然後用臉使勁的蹭着,蘇允,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
本來計劃好的生活,一瞬間就變亂了,後來我就休學了。因為我得了抑鬱症。
後來偶然的一天,我看到了站在街角的她。她始終沒有挪動步伐的站在那裡,她梳着斜中分,劉海挺長的,有那麼幾根髮絲直接垂到了嘴角處,紅紅的唇部,乾裂了,大概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的原因,她看着我,似乎有那麼一點怯懦,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她只是看着我,安靜的,就像當年一樣,於是畫面感極具的錯亂。
我跪在地上,雙手拍打着地面,痛苦的流着淚。“怎麼你又出現了,為什麼你又出現了。”
沒想到多年以後,我又遇到了落棉。
她成熟了,她已經是個大女孩兒了,她不再那麼的脆弱,她陪我一起跪在地上。“向陽,你怎麼了,告訴我你怎麼了”
我本以為這個世界再也不會那麼複雜,我本以為我的一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度過就好了,即使別人把我當成一個傻子,我已經是一個殘廢了,我是一個感情上的殘疾人,我真的無力再愛了。
她把我送到家,之後跟我父母交談,她沒有告訴這些年她去哪了,只是她真的長大了,她已經是一個姑娘了,她說,“向陽,你還記得曾經有一個女孩兒,叫落棉嗎”
我想故事該結束了,我之所以能把他們打下來,這也是落棉給我的勇氣。
後來我跟她結婚了,我們就像曾經一樣,安靜的過着,她說,她會幫我把心傷治好的。
因為歲月本就是一個優秀的醫生。
(寫完了,很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