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篇」
麥青山的苦竹舍在煙城宣武街的一條巷子末處,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不張揚,就如同他的人一般。閑時,他喜歡坐在房前小天井裡的那顆桂花樹下看看書,晒晒藥材,幾乎足不出戶。除了外出就診。
麥青山見到謝凌凌時,她正靜靜地端坐着,臉頰兩邊泛着自然的紅潤,沒有一點病態。
先前,當翠兒告知謝凌凌病情加重時,麥青山便有些犯疑——她染的只是普通的風寒,按理喝了葯出了汗就無大礙了……現在的情形讓他實不知該如何,獃獃地站立着。
屋裡的氣氛尷尬了起來,麥青山乾咳一聲道:“既然小姐身體無恙,那青山告辭了。”
“先生有急事嗎?”謝凌凌膩聲問道。
“我只怕有人上門求醫。”麥青山淡然一笑。
“難道,先生的心裡只有病人?”謝凌凌緊鎖起眉。
“這是做大夫的職責。”麥青山一字一句道。
“那麼,先生也不該拒絕我這個病人。”謝凌凌的語氣又緩了下來。
“那在下再替小姐開些調理的葯吧。”麥青山的口氣里多的是一份無奈。
謝凌凌搖了搖頭,“你可知我生的什麼是病?你又可知,你便是我的葯?!”
“小姐莫要在和青山開玩笑了。”麥青山轉身,欲走。
只是這一步,麥青山卻跨不出了,“青山,青山,你別走,別走,我不許你走……”謝凌凌的雙臂緊緊地纏在麥青山的腰間。
“謝小姐,男女有別,請自重。”麥青山扯開了纏在他腰間的那雙手轉身道,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什麼理數,什麼有別,我不管,什麼都不管,我只知道我喜歡你!”謝凌凌把頭深深地埋進了麥青山的胸膛,“青山,你別走,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美人在懷,麥青山卻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念頭,他現在只是想儘快地離開此地。他一咬牙,猛地推開了謝凌凌。
謝凌凌跌坐到了地上,她實沒料到麥青山會如此待她,望着麥青山走遠的背影抽泣起來,卻仍喃喃地喚着麥青山的名字。
麥青山不敢回頭,他知道剛才自己出手重了,卻也無暇再顧及。他知道,若此時回頭,他的麻煩會更大。
薛睿仍舊靜靜地候在苦竹舍外,他實沒料到會吃這麼大個閉門羹,青山是個好靜之人,很少出門。
還好,他不用再等下去了,他已看見麥青山神情有些恍惚地朝這邊走來。“青山。”
麥青山抬頭——淡青衣,閑散的神情,淡然的微笑,“小薛!”
薛睿望着麥青山排放整齊的書籍,幾乎都是他收藏的葯籍醫典。只是其中的一本引起了薛睿的注意,因為它的特別,麵皮上沒有一個字,準確地說是在原來的皮子外有包裹了一層,而且還特別地放在了枕邊,薛睿把書拿了起來,粗粗翻看幾頁了,忽然有些忍不住地想拆開外面那層皮看看究竟是什麼……
“家裡只有我自釀的桂花酒,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麥青山抱着一小壇酒,走進了裡屋,臉上露出了些許尷尬的笑容。
薛睿不是酒鬼,對於酒也就沒有那麼多的講究了,只是他已習慣每天喝上那麼幾口。酒,不會讓他醉,卻只會讓他更清醒!
麥青山往杯里滿上了酒,幾滴酒不小心跳出碗,濺到了書面上,麥青山忽地皺了皺眉,很似心疼,抬手,用衣袖翼翼地拭去了那幾點水跡,擱回了枕下。
“最近可好?”薛睿飲了口酒,不是很烈,卻多了份甘甜很是清新,想,這口味到是適合女孩子。
“還算如意吧。”麥青山微微一笑,“至少餓不死。你呢,怎麼跑來煙城這麼個小地方,不會只是看我吧。”
薛睿呵呵笑了笑,“父親的一個故友,已有十多年不見了,說是搬到了這裡,於是順道問候一聲,哦,他姓謝,不曉得你識不識得……”
麥青山愣了愣,在宣武街,謝姓的人家只有一戶!
這一愣到是讓薛睿有了些許好奇,“看來你們是見過的了。”
麥青山笑了笑,苦笑。
對於謝凌凌,薛睿還是有些印象的,第一見到她時,才五歲,梳着兩條辮子,眨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騎在樹上捉蟬兒。“很久沒有見到如此真性情的女孩了!”薛睿說。
麥青山很是無奈:“我與她只有一面之緣,實在想不通她為何會喜歡上我。女人,有時真的很奇怪!”
“不是她奇怪,而是你的心始終被另一個人佔據着。為什麼不試着洒脫些,去接受另一個人……”
“小薛。”麥青山打斷了薛睿的話,“八年了,對世間的一切紅塵俗事我已看淡。”
喜燭、喜服、喜禮,把謝府映得通紅,就似現在謝天允的臉,“不知廉恥,我們謝家的臉面全給你丟光了。”謝天允的的聲音顫着,手掌擊得桌子“砰砰”作響,“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明日,你必須嫁到張府!”
“不嫁,除了青山我誰也不嫁!”謝凌凌兩眼噙着淚,她努力地控制着不讓眼淚流下,只是這不爭氣的淚珠仍是“叭嗒叭嗒”一顆顆往下落,“理教,面子。你要的永遠都是這些,我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喜歡一個人有錯嗎?什麼媒妁之言,什麼父母之命,我是人,不是你的傀儡,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聽你的,我想騎馬,你把我鎖在房裡學女紅;我想學詩詞,你卻只會讓我背三從四德。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長大了,我要為自己作一次主,除了青山,這輩子我誰也不嫁!”
謝天允一掌摑向謝凌凌,她雪白的臉頰上剎時出現一個清晰的手掌印,“把小姐帶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她出房門一步。”
謝凌凌只是瞪着謝天,那種眼神是謝天第一次見到,怨恨,反抗。“我不會放棄的!”這是謝凌凌被家僕帶回房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謝天允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他知道凌凌一定很痛,可是他的心絕對比她更痛!這是他第一打凌凌,在他打下那一巴掌時他已後悔,只是他必須維護自己的立場,他放不下這個面子,特別是在外人面前。
薛睿也沒想到自己會在謝府看見這一幕。“我想我還是改日再來拜訪吧。”薛睿選擇了離開。
“睿兒讓你見笑了!那,那我也不留你了。”
“告辭!”薛睿本想找謝凌凌談談的,可是最終還是放棄了,和她說什麼?讓她放棄?告訴你青山根本不會喜歡她?還是告訴她,青山的心早在八年前隨着一個人一起死了?有些事情旁人還是不插手的好,因為自己不在局中,說什麼旁觀者清,但誰真能了解局中人的感受?
他現在更想找青山聊聊,也許這些事情由青山親自告訴凌凌會更好。
他希望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只是一尺白綾,謝凌凌結束了一切,也逃離了一切。
薛睿驚愕!
推開門的那刻,謝天允見到卻是懸在樑上的女兒,一襲白裙在晨光中飄起。
薛睿發現他憔悴了許多,短短一夜,讓這個老人衰老了許多,謝天允感覺到內心有一塊永遠地被挖空了,“凌凌為什麼那麼傻?我該答應她,答應她的,……”謝天允只是不停地對薛睿重複着這些話。
望着這個痛失愛女的老人,薛睿第一次感覺到語言的蒼白,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去安慰他……
薛睿問過麥青山,是否打算與他一起去謝府,“不了,因為我實在不知該以什麼身份進去……”麥青山說,“謝凌凌太痴了!”
塵緣如夢,幾多夢醒,幾多夢回,薛睿問自己,人生是不是就是如此,天地間反反覆復的痴迷不悟……
「慢篇」
麥青山的臉,一如煙城的天,陰沉的很,他不喜歡這樣的天,灰濛濛的,讓人想要擺脫,沒想到越是掙扎,卻越是難過。
風捲起了塵土,麥青山只能用長長的袖子遮起自己的半邊臉。
馬嘶聲,棗紅色的馬人立而起,未等麥青山反應過什麼,臉上已着着實實地挨了一鞭,火辣辣的直鑽心底。
“找死。”馬背上的人揚起馬鞭,這第二鞭,看來麥青山是逃不過了。
麥青山伸手想去擋這一鞭,有人卻已先他出手,馬鞭牢牢地握在另一隻手裡,一隻白凈的手,“小薛!”
馬背上的人怒喝:“多管閑事。”
薛睿笑了笑:“朋友的事不算是閑事吧。”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那人不屑地看着薛睿,神情甚是高傲。
薛睿上上下下大量了他,那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少年,錦衣玉帶,模樣挺俊俏,只是眉目間有着一股傲氣。“你的馬不錯。”薛睿說。
“你……”少年又揚起了手,只覺手中一輕,才想起馬鞭已被薛睿奪了去。
少年一陣尷尬,卻仍擺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你叫什麼名字!”
薛睿把馬鞭拋還給了他:“薛睿。”
少年聽過這個名字,現在不曉得薛睿是誰的人恐怕只有聾子了,“我以為是誰,不過是個江湖人。”說完,臉上一陣鄙夷。
薛睿似乎並不生氣,仍是笑着。
“你可知道,你的這位朋友驚了我的馬。”少年勒了勒手中的韁繩,那匹棗紅色的馬嘶叫了一聲,鼻孔中不斷地噴着熱氣。
麥青山着實替薛睿捏了一把冷汗,可是,薛睿卻悠閑的很,伸手摸了摸馬兒的頭,這馬居然順從地低下了頭,舔起了薛睿的手心:“有嗎?我瞧着它挺好,至少比它的主人順從些。”
少年臉色一白,那匹棗紅色的馬原本烈的很,向來只聽他的命令,但是薛睿的幾下輕撫竟讓它變得沒了一點脾氣。
“別再橫衝直撞了,這裡不比京城。”薛睿笑了笑,“下次,也許我要的不只是你的馬鞭了,唐寧。”他拍了拍麥青山的肩膀道了句“我們走吧。”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唐寧的臉色很難看,他實沒料到的是薛睿早就知曉了他的身份,更沒料到即便知曉了他的身份,他仍舊那般毫無忌諱。
唐寧,錦衣衛指揮使唐天儀之子!
“小薛,我連累你了。”
“我可不想看着你被挨打。”薛睿還是在笑,以前麥青山一直認為他是個很簡單的一個人,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容易滿足,似乎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這種笑容卻很真誠,沒有一絲做作,麥青山忽然有種感覺,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個朋友,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這笑容代表了什麼。
三更。
急促的敲門聲把麥青山喚醒。
麥青山似乎已經習慣了,苦竹舍從來就沒有所謂的關門,而他,十二個時辰,時時刻刻都在為他的病人準備着。
門被敲得咚咚直響,在靜寂的夜顯得有些刺耳,麥青山披了件外套匆匆地去開門,他怕這敲門聲擾了周圍的鄰里。
“怎麼那麼慢。”門外的漢子有些不耐煩,也沒等麥青山解釋他又接着道,“你就是麥青山?我家少主人病了,你給過去看看。”漢子直呼其名,半夜求醫甚至連個請字也沒。漢子不等麥青山有任何回復,便不由分說地把他塞上了門外的一頂軟轎。
寄暢別苑在更多時候是空着的,因為這裡從來只為那些王公貴族準備。
麥青山隱隱地感覺到了什麼,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早上他才見過的人。
屋子裡仍時不時地會傳來女子嬌笑聲,另人盪魂。麥青山隨着漢子在門口站了許久,但這漢子卻遲遲沒有推門進入。
“少主子。”漢子思忖了半天終究還是開了口,“少主子,我把大夫帶來了。”漢子提了提嗓門又喊了聲,推門而入。
有時,男人的預感並不比女人差。麥青山苦笑。
唐寧斜卧在床上,他的懷裡躺着一個很是狐媚的女子,她那染得猩紅的手指在唐寧黝黑的胸膛上一圈圈地划著圈。她的人雖然還躺在唐寧的懷裡,可一雙眼睛卻在麥青山的身上游移着。麥青山一抬頭,正巧與她的目光相交,一見她那曖昧的眼神慌忙地低下了頭,耳邊卻飄來了那女子咯咯的笑聲。
漢子的突然闖入讓唐寧很是不快,他推開了靠在他肩頭的女人,坐了起來,“胡叔,你該明白尊卑之分吧。”他披了件衣服,冷冷地看着漢子,“要不是看在你對我爹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今天就不會坐在這裡與你說話,胡叔,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
漢子沒有作聲,麥青山卻見他的額上全是汗水,想必唐寧平時的手段定是很讓人寒顫的。
“少主子,在進屋前我就知道自己定是會得罪你,但老爺叮囑過要我一定好好地照顧你,你要是真的病倒了,讓我回去怎麼向老爺交代!”
唐寧冷哼一聲:“又拿我爹來壓我。”
“不敢不敢,我只求少主子身體健康,大夫我已請來,您就讓他瞧瞧吧。”
“這麼個破地方,能有什麼好大夫。”唐寧往漢子身後瞧了瞧,先前他也沒留意到胡叔身後還站着一個人,唐寧的記性不差,在煙城他只對兩個人印象深刻,一個是教訓他的人,另一個是他教訓的人,麥青山便是後者,“胡叔,要找你也該進城找個名醫,而不是個連路都不會走的人!”
漢子喏喏地說著是,而麥青山則勉強笑了笑,這種時候,什麼也不說也許是最明智的。
唐寧沒有再搭理會門口站着的兩人,自顧着又和那女子嬉鬧起來。
姓胡的漢子站在門口,一臉為難之色,不知如何是好。麥青山輕拍了下他,示意他出門,漢子不知其用意,但想來唐寧不會再理會他,只能隨麥青山退出門外,隨手掩上了門。
“一會兒我開了藥方你隨我回去取葯。”
“先生似乎還未為我家少主就疹,怎知他需何葯。”漢子的語氣中透着一些不解與不信任。
麥青山卻沒多作解釋,繼續道,“要治你家少主的病其實也不難。只要你家少主人能簡點下私生活,告誡他少去些煙花之地便是了,這比什麼靈丹妙藥都來得有效。”隔着門,麥青山仍能聽見女子勾魂似的嬌笑聲。
漢子的身子有些顫,這樣的話他怎敢當著唐寧的面講,少主的手段他清楚的很,他可以想出上千種方法來折磨你,死,也許是其中最輕的懲罰了,“麥先生。您是大夫。這話還是你親自和少主人說吧,他又怎麼會信我這麼個下人的話呢。”此時漢子開始喚麥青山為先生,甚至用了“您”。
“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人的話他會信嗎?!”說罷,麥青山頭也回地便離開了。
漢子一愣,一時竟不知如何接口,“麥先生,醫者父母心啊!”漢子只能這麼喊,希望能挽留住麥青山,也算是為自己挽住一命!
麥青山很明白漢子的處境,他也明白,如果把這番話告訴唐寧,他會是如何的反應,他仍舊記得那一鞭子,他的臉不知什麼時候起又開始隱隱作痛。
“唐寧死了。”薛睿說這話時,麥青山正坐在小天井裡抱着那本包着面的經書,他沒有看,只是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一件珍寶一樣,眼裡透着一絲幸福的笑。
“死在煙花閣。”薛睿又補充了一句。
煙花閣賣的不是煙花,煙花閣賣的是女人,那裡是煙城唯一的一個風月場所。
麥青山嘆了口氣,或許他開的葯唐寧根本沒有服用,又或者漢子也沒敢把他的告誡轉告唐寧。
如唐寧這般傲慢之人該是絕計不會聽一個小城的大夫的告誡了吧!
傲慢和愚昧其實是一樹之果。驕傲之後便是毀滅!
「愛篇」
奔跑。
蘇小小使勁地奔跑着,只是月亮始終跟在他的身後。
月亮是一個人的代號,一個女人,暗者組織一名拿人錢財於人辦事的女殺手。
懸崖,海浪聲。
蘇小小已無路可跑。
他轉過身。
月亮咯咯地笑着:“你是打算從這裡跳下去呢,還是跟我走?”月亮伸出手,朝小小招了招,“海里有好多好多的魚,它們會一口一口地啃你的肉,直到啃完,啊呀,你想想這有多疼哦。嘖嘖,像你這樣漂亮的孩子,要是就這麼死了,我還真不捨得呢。還是到姐姐這邊來,姐姐保證一點也不疼的。”
蘇小小想哭,可是卻哭不出,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滿是懼色地看着笑吟吟的月亮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庸懶的笑聲,自身月亮後傳來。
月亮臉上的笑容驟失,這種笑聲只會屬於一個人,薛睿!
“能請得動你月亮出手,看來對方出的價錢不少!”
月亮止步,轉身,嬌笑:“不是很多,不過十萬兩。”
“沒想到這孩子值那麼多,看來對方是非要他死了!”
“做我們這行的從不會嫌錢多的。”
“那你有沒有聽過見者有份這話呢?”薛睿問。
“你要多少?”要是能用錢擺脫薛睿,月亮到也情願。
薛睿搖了搖頭:“我只要這個孩子。”
月亮只是覺眼前一人閃過,定睛,小小卻已站在了薛睿身邊,月亮恨恨地道:“江湖上人人都說薛睿愛管閑事,今天看來一點不假。”
月亮的劍已出手,劍上黃色的緞帶在月光的反射下盡有些刺眼,讓人睜不開眼,更辨不清月亮的人影。
月亮的劍直襲薛睿的咽喉,無聲無息,毫無先兆。
薛睿明白,殺手,真正讓人害怕的不是他們的功夫,而是他們出手夠快、夠狠、夠准,總是讓人防不勝防,所以,他們往往能在一招內讓功夫比自己高了許多的對手的斃命。
勝月亮的法子只有一個,那就是比月亮更快!
月亮乍一出手,薛睿便已躍起。
薛睿的劍也出鞘,直向月亮刺去。
這一劍,迅急如光,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沒有后着。
人劍似已合一,薛睿已把一切投著於這毫無變化的一劍。
沒有變化,有時便是最好的變化!
月亮似已來不及再做應變,她這一襲似完全籠罩在薛睿的劍氣下,
劍光,月亮劍上的黃色緞帶已被削斷。
月亮一驚,猛地向後退了三步。
三步,只是三步!
月亮不敢再退,她沒有忘記,在她的身後是萬丈的懸崖!
月亮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這絕望卻又立即變成了疑慮。
薛睿既然收劍。
“為什麼?”
“因為他!”薛睿看了看小小,“有些東西不是他這個年齡該看到的,我不想在他的印象中留下那麼血腥的場景,還有,我還想讓他知道,功夫,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救人的!”
月亮靜靜地看着薛睿,就像一個孩子在聆聽師長的教誨。
“你走吧,只望你以後能好收手。”
月亮走了,消失在這黑夜之中,夜空中還留着她的聲音,“今天我欠你一命,原本我該應了你的要求,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後,凡是有你薛睿出現的地方,絕不會有我月亮的蹤影,還有,給你提個醒,小心了身邊的人……”
薛睿嘆了口氣,望了望身邊的蘇小小:“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蘇小小……”蘇小小的聲音很輕,顯然他還沒回過神,這一夜,他經歷地太多。
“你是蘇小小?蘇勉良的兒子?”
蘇小小怯怯地點了點頭。
蘇勉良,天涯鏢局的大當家。
天涯鏢局是最兩年來迅速崛起的鏢局,信譽良好。由於黑白兩道上的人物都給其幾分薄面,所以跑鏢至今幾乎沒有失過手。大當家蘇勉良為人豪爽義氣,其弟蘇勉勵的名聲不及兄長那麼響亮,但卻有點小智慧一直輔佐在蘇勉良身邊,到也把鏢局的生意打理地有條不紊,。
只是前幾日,蘇勉良卻突然無疾而終了,衙門的仵作是怎麼也查不出死因。
“是二叔,是二叔殺死了我爹。”蘇小小的情緒一下激動了起來。
“你是說蘇勉勵!”這孩子的話似也應證了月亮的提醒。想是他一直不甘屈於其兄之下,起了殺心,而蘇勉良死後,天涯鏢局大當家的位置自然落入了他的囊中。
薛睿若有所思,小小雖說只是個孩子,但是,孩子的話有時往往卻是最可信的,還有月亮臨走的前的那句話……
“大哥哥,你功夫那麼好,能不能替我爹爹報仇,殺了二叔!”蘇小小拉着薛睿的衣襟,哀求道。
薛睿蹲下了身,摸了摸蘇小小的頭:“你要記住,功夫不是用來殺人的,你二叔既然殺了你爹,那就該把他交給衙門處置。”
“可是,衙門的仵作什麼也查不出……”
“我可以試試。”麥青山淡淡地說。
蘇小小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青山哥哥答應了?”
麥青山衝著蘇小小笑了笑,即而道:“小薛,我們這就去衙門。”
“也好,早些了了此案,這孩子也可不必一直躲藏。”薛睿對蘇小小叮囑道,“乖乖地呆在這裡,月亮想必已經把你未死的消息帶給你二叔,但是我想他未必能料到你會在苦竹舍。”
蘇小小“嗯”了一聲,對着薛睿道:“大哥哥,你一定要替我爹爹報仇。”
“會的,薛大哥答應小小。
“以蘇家現在的地位,我們實不敢冒冒然地找他問話,何況仵作至今也沒查出什麼啊……”杜澤不是個貪官,只是忌諱得太多。
“你讓青山試試吧。”薛睿說,“我信他。”
麥青山沒有過多在意兩人的談話,他只是觀察着蘇勉良的雙足。
“有發現?”薛睿問。
麥青山點了點頭,用鐵鉗從蘇勉良的足心抽出七寸長的銀針,針是黑色的,有毒,“這該就是致命傷了。”麥青山淡淡地道。
薛睿道,“這蘇勉勵到是心思細膩。”
“原來如此。只是,只是……”杜澤又猶豫了起來,“只是這也不能說明是蘇勉勵所為啊。”
“是也罷,不是也罷,大人只管請他回衙門回來便是,薛某自有辦法讓他說出實情,有時讓人處在恐懼中比讓人死更可怕的!”
杜澤還是在憂鬱,以他那些衙差的身手即使全部出動了也不會是蘇勉勵的對手,這萬一動起手來免不了有所傷亡,他不太願意冒這個險。
薛睿似是看出了杜澤的顧慮道,“這個人,我隨衙役一同去請吧。”杜澤大喜,不住點頭道謝。
薛睿回到苦竹舍的時候,麥青山正搗研着缽里的葯,邊上置着那本薛睿仍不曉得名字的經書。
“蘇勉勵招認了?”麥青山問。
薛睿搖了搖頭,“蘇勉勵已經死了,在我們到達蘇府前就已經死了。”
麥青山冷淡地“哦?”了一聲。
“很意外是吧。”
“確實很意外!畏罪自殺?”
“被勒死的,一根明黃色的緞帶。”
“月亮?”
薛睿搖了搖頭,又點點頭,似想說什麼,但最終若有所思地道了句,“家僕說,在蘇勉勵的屋外隱約聽見他和一個女人的談話聲。”
“財色名食睡,這五大欲中,佛把財擺在了第一,世間眾人似也總免不了貪愛,可惜他們對於世出世法的真相不了解,不知道一切有為法皆為夢幻泡影”……
「見篇」
入冬,天氣轉寒,天空飄起了雪花。
這種天氣,沒什麼人願意在外頭走動,大多躲在家裡圍着火爐取暖。
“小薛,你打算離開?”麥青山問道。說完話,麥青山又往身旁的火盆里添了些木炭,火一下旺了起來,發出噼噼叭叭的響聲。
薛睿點了點頭,“再過幾日吧。”
麥青山起身走到了外屋,再進來時手裡多了壇酒。他為自己和薛睿各自滿上了一杯。薛睿已聞到了濃郁的酒香。這次不再是桂花釀,而是那烈得很的燒刀子,“原來你也喝那麼烈的酒。”
“這酒我難得才喝一次,今天實在冷得很,喝了暖暖身子吧。”麥青山說完,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薛睿也不甘示弱,回敬了一杯。“青山,你在煙城住了多久。”
“八年了。這是個可愛的地方,沒有大城市的浮華,也沒有江湖上的紛爭。安逸、恬靜。”麥青山的眼光一下子柔了起來。
薛睿嘆道:“看來我確是個不祥之人,在煙城呆了沒幾時卻偏偏連着死了三人。”
“生老病死並就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把這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呢。”
“我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又或許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要經歷太多的生生死死。”薛睿說完又兀自飲了杯酒。
“那便退出江湖過些平常人的生活。”麥青山悠悠道。
薛睿笑道:“我到也想,可惜偏偏我是個不定性的人,看見閑事總忍不住插手管管。”
“離開煙城準備去哪兒?”
薛睿有些茫然:“沒想過,走到哪兒算哪。我不似你,是個沒根的人,哪裡都能是我的家,哪裡都有我的朋友。比如煙城便有你。”薛睿說到這句話時頓了頓,表情一下暗淡了起來,因為在煙城他還有朋友,那便是謝家父女。他仍記得謝凌凌當時和謝老爺子反抗時的眼神是如此堅定、執著,薛睿想着想着不禁喃喃自道:“我總覺得凌凌不會自縊,她是下定了決心與你一起的,怎麼會就如此輕易放棄?”
麥青山本還溫柔的目光忽地一下收緊:“你,你的意思是謝凌凌是被人害死的?”
薛睿搖搖頭:“我不過有些疑問罷了,死,確實是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但卻不似她的個性。”薛睿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道,“還有蘇勉勵,他的死是最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
“哦?”麥青山似乎對薛睿的想法很感興趣,“那根勒死蘇勉勵的明黃色緞帶似乎已經把答案告訴了我們。”
“這便是最大的問題。”薛睿道,“因為在救小小時,月亮劍上的黃色緞帶已被我削斷,那是種緞帶的材質很特殊,卻不是隨時可以找得到的,你說她哪有時候再去找一根來勒死蘇勉勵?!何況那晚月亮跟我說過一句話,有我薛睿之處,就不會有她月亮,我信她是個守信之人!不過這些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小薛,你確實是個很心細的人。”麥青山隨手點起了桌案上的香爐,那若有若無的淡香一絲絲地往薛睿鼻里鑽,薛睿只覺渾身舒暢,整個身子也就放鬆了下來。麥青山接着道:“小薛,我跟你講個故事吧。”
“有酒喝,又有故事聽,到是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
“故事要從八年前的一次暗殺行動說起。那次暗者組織一共派出了十名殺手去狙殺一個重要人物,那人最後是死了,而這十個殺手中卻只有一人僥倖活了下來,卻也是奄奄一息了。”
“那他到很幸運。”
“是,他的確很幸運,他被附近水月庵的一個小尼姑救了回去。整整一個月,在小尼姑的悉心照料下,這個人居然活了下來。”麥青山一仰頭,猛灌了自己一杯,但或許是喝得太快,他不禁咳了起來,“既然傷好了,他就該離開,那裡本就不屬於他!可他偏偏就沒走,因為他發覺自己變了,他習慣了小尼姑為他做的齋飯,習慣了小尼姑每天在他耳邊誦讀經文。他的身上少了殺手該有的戾氣,他知道,他已沒有資格再做一名殺手。而更要的是,他居然喜歡上了這個小尼姑。於是,他打算帶着小尼姑離開,他覺得小尼姑也是喜歡他的。可是當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小尼姑時,她卻告訴他,自己之所以救他完全是出於一番好心,眾生都是平等的,即使是一條狗受了傷,她也會醫治,何況是一個人?她是個尼姑,早已斷了七情六慾,又豈會再陷紅塵?小尼姑朝他說了句‘阿彌陀佛’轉身走回了庵里,只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庵門外。他瘋了,完全的瘋了,原來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在她眼裡他只是一個可憐的需要救治的人,和狗沒有任何的區別……”
麥青山緩緩起身,走到了床邊,從枕邊拿起了那本包着封皮的經書,然後又坐會了桌邊,他輕輕翻閱着經書,表情很是木然,繼續道:“自古多情空餘恨。既然別人不愛他,他又何必作賤自己。可惜他就是這麼個看不開的人,這世上,他得不到的東西,他寧願毀了他。他手持短刃一路殺進了水月庵,當他滿身是血地站在了小尼姑面前時,小尼姑居然很鎮定,她只是把自己那本最為珍愛的經書給了他,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已全在裡頭了。說完,小尼姑合上了眼,口中念起了經文。她終是不願隨他一起離開,即使是他喜愛的女人他也沒再手軟。於是,一夜之間,庵里的三十六人全部成為了他的刀下亡魂。”
麥青山的故事似乎已經講完了,他合上了經書,輕輕地放到香爐邊,抬起頭笑看着薛睿。
薛睿的手心已全是汗,然後慢慢地從嘴裡吐出了四個字:“痴、慢、愛、見。”
麥青山點頭微笑:“我說過,你是個聰明的人。我記得你只是在剛來時隨手翻開過我的這本經書,卻已經得了其中真諦。”
薛睿道:“那講解‘四惑’部分的紙張最為陳舊,想是你經常翻閱所致,所以我也就多看了幾眼。”
“這本經書,是靜惠抄最珍愛之物。我每天枕着它、抱着它,這樣我便會覺得靜惠還在我身邊,還陪着我。”靜惠想來便是那小尼姑的法名。麥青山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溫柔,可是在薛睿眼中卻是有些可怕,因為殺死靜惠的人正式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麥青山。
“謝凌凌的痴,唐寧的慢,蘇勉勵的愛,那我犯的便是四惑中的最後一項見了”薛睿苦笑,“青山,你也太過抬舉我了。如果凌凌和蘇勉勵的死我還報有懷疑的話,那對於唐寧的死我一直覺得理所當然的。像他這般風流成性之人,死在那種地方本就正常的很。”
“在給唐寧開的葯中我多加了一種叫蝥的東西,服用後會對人的腎臟造成強烈的刺激,這後果便是他很快便陶虛了身體,死在煙花閣內。當然了,他對我懷有介意,想必不會吃我給他開的葯,我便對那照顧唐寧起居飲食的漢子說可以暗中在唐寧的飯菜間拌入藥粉。這漢子救主心切根本不會對我這個大夫有什麼疑心。”
薛睿嘆道:“當初月亮提醒我要小心身邊的人,我只是以為她要我小心蘇勉勵,卻不知原來她指的是你。”
“我和她本就同屬暗者組織,她認得我也是自然。我本想用那根緞帶嫁禍於她,不想反而讓你瞧出了破綻。”麥青山臉上露出了一絲可惜之意。
“青山,我不知道在你殺死凌凌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你扼殺的不止是她的生命,還有她對你的欣賞、信任!”
“她犯了痴戒,與其這樣活在痴情中,還不如讓她早些解脫。”麥青山面無表情,人命在他看來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我只是在替靜惠解救終生!”麥青山淡淡地說,似乎他所做的都是理所當然的,“小薛,現在我要替靜惠了卻最後一裝心事了。”
薛睿明白麥青山的意思,他鎮了鎮反問他,“你有把握勝我?”
“沒有,那次暗殺行動后我已很少用刀,但是殺手從來不會與人明爭。”麥青山臉上閃過一絲笑,伸手掀開了爐蓋,一縷縷青煙裊裊升起,一點一點消失,瀰漫在空氣中,“很香是不是,這春眠香從來就是這麼的香,讓人不知不覺得陶醉其中,卻也讓熱門不知不覺地慢慢分解了內力,而且越是運功,這內力喪失得也就越快。”
薛睿只能苦笑,麥青山沒有說謊,但他也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他唯一僅有的一次出手機會。
麥青山慢慢踱到薛睿身後,“小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殺了你實在有些可惜,可你卻偏偏犯了見惑。”說完了這句話,他便笑了,笑得很開心,因為在他看來,他就快為靜惠完成心愿了。他知道薛睿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麥青山準備出掌,致命的一掌。
就在麥青山大笑得那剎那,薛睿卻已抬手。
他的目標不是身後的麥青山,而是桌案上的那本經書
經書被薛睿扔進了桌旁的火盆。書一遇火便燃了起來,紙張由白變黃,又由黃變黑。
這在旁人眼裡毫無意義的一手,對麥青山卻是致命的。這八年來,他已將自己的愛戀全部寄托在了這本經書之上,在他眼裡,這書便是靜惠,便是他所愛之人,真真幻幻,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麥青山整個人都怔住。他全然不顧已被他掌控的薛睿發了瘋似地去搶火盆里那本已經燃起的經書。
薛睿終於等到了自己這唯一一次的出手機會,他凝了還未散盡的最後一股內力,順手點了麥青山背後幾處大穴。
薛睿的心狂跳不止,即使在這般寒冷的冬天,他的衣衫卻已濕了大半。他根本不知焚書這招對麥青山有沒有作用,他是跟自己在賭博,然而最後,他贏了!
麥青山的眼中滿是忿恨,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本凝聚了他所有希望和愛戀的經書一點點變成灰燼,他抬頭問薛睿:“你為何要這般折磨我!”
“這是你罪惡的根源。”
“我不過在替靜惠完成心愿,她給我經書時便說過此話!”
“你為何還是這般執迷不悟!”剛才的一擊已讓薛睿耗盡了渾身的氣力,現在即使說話他都顯得有些吃力,可是向來溫和的他仍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你一直說自己喜愛靜惠,可惜你連她想的什麼都不懂。你以為她給你經書是為了什麼?讓你替她去普度眾生?不是,她真正想普渡的是你。可你呢,仍舊沒有放下心中的仇恨與偏激。你不但不明白她的苦心,還以她為借口去殺人。你可對不起她?!”
麥青山緊緊地咬着牙,一聲不吭,這一刻他忽然有些迷茫,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對了。
薛睿繼續道:“記得你曾經與我說過,對於世間的紅塵俗世你已看淡。可是你卻不明白,真正看破紅塵的人是睿智的,他們把人生從生到死看了個透徹,所以他們的心胸是開闊。可惜你做不到,他心中擺不下的東西太多。”
麥青山啞然了很久,忽又道:“小薛,你確實是個聰明人。或許你的話是對的,我以為看破紅塵,其實只是看錯紅塵。”
薛睿搖頭嘆道:“你說我聰明,說我犯了‘見惑’,可是你錯了。”
“從你對謝凌凌和蘇勉勵死亡的懷疑和推測,到燒經書反敗為勝,無不證實了這點。”
“凌凌和蘇勉勵的死是因為你自己的疏忽落下了漏洞,我不過剛好在兩件事發生時都在現場。至於燒經書那一招,我其實一點都沒有把握你是否真的會撇下以被你控制的我而去搶經書,我只是在賭博,我只能說自己很幸運罷了。”薛睿頓了頓接著說,“真正聰明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隱八餘年而不見其形’,八年了,可有人知曉你是暗者的殺手?你說我聰明,可是凌凌、唐寧和蘇勉勵的死,我又何嘗懷疑過你?若論聰明,誰及得上你?只可惜,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麥青山一愣,臉色忽變地剎白,他獃獃地看着薛睿,似乎很懷疑,過了片刻卻又笑了起來,像是明白了一切,“原來,我才是犯了‘見惑’的人,是我是我……”說話間一絲黑血從麥青山嘴角流出,薛睿想去阻止時已經晚了,這毒藥是麥青山進入暗者時便被藏入牙內的。
麥青山身子軟了下來,薛睿一個健步上前用手托住了他,“小薛,圓滿了,一切都圓滿了,到了地府我也好向靜惠交代了……”麥青山的聲音越來越弱,最終沒了氣息,可是他的臉上卻透着滿足的笑容。
薛睿的雙眼已經模糊,淚水早已滿了他的眼框。他是擊敗了麥青山,可是也失去了麥青山這個昔日的好友,他只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悲痛和蕭索。麥青山至死還是沒有明白人活在這世上的意義,那便是好好地活着。沒有人有權殺死自己,更沒有人有權殺死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