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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宮謀嗣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接上期)

  丁儀感到這種戲劇性的變化實在來得太蹊蹺了。同時,這也證實了他心底一直以來存在着的一個從未說出口的推測。那就是,在這場魏國公世子立嗣之事中,一直有一隻無形的“黑手”在暗中操弄着這一切、打壓着平原侯。五官中郎將曹丕身後一定站着一個神秘的“幕後高人”在暗中鼎力相助!而且,這個“幕後高人”的謀略極其深遠、手段極其陰險,是自己所有政敵當中最可怕的對手!

  那麼,這個可怕的“幕後高人”究竟是誰呢?丁儀苦苦地思索着,把自己心目中所有的可疑人物拿出來一一排查,似乎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這個“幕後高人”,而每一個人似乎又都不可能是這個“幕後高人”。數日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這個問題,卻一直理不出個頭緒來。

  這日,丁儀正在丞相府辦公,他府中的家將丁鳴猝然而來,直接找到了他,垂手報道:“大公子,二公子有要事在府中等着您回去商議。”

  見到丁鳴來報,丁儀也不多問,只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便站起身來與其他同僚交接完了手頭的公務,隨着丁鳴匆匆離開了丞相府。到得丞相府門口時,丁儀走得匆忙,竟一頭撞在了一個正往裡走的人身上!那人被他撞得一個趔趄,幾乎跌了一跤,“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丁儀抬頭一看,竟是前些日子跟着曹丞相西征劉備而好久未見的軍司馬——司馬懿。司馬懿已是站穩了身形,訝然道:“丁大人可有什麼急事?跑得這麼倉促?”

  “哦……本掾府中有急事要趕回去,所以一不小心撞到了司馬兄,”丁儀一邊連聲道歉,一邊徑直往外奔去,腳步卻一刻也未停,“對不起,司馬兄,請多多見諒,日後本掾定當設酒擺筵為司馬兄壓驚道歉……”

  司馬懿一邊答着“不必不必”,一邊用目光緊隨着丁儀而去的丁鳴全身上下閃電般一瞥。一瞥之下,司馬懿心中微微一動:此人虎背熊腰,面目冷峻,頗有幾分草莽英雄之氣!司馬懿看似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一邊整理着被丁儀一頭撞皺的衣衫,一邊極其緊張而迅速地思索着。

  “老爺,老爺……”司馬平由於緊張與焦慮而變得有些變調的聲音將他從沉思中喚回到現實里來,“你怎麼了?……”

  司馬懿定了定神,見是司馬平,不禁臉色一變:“你來幹什麼?”“小的有要事相報。”司馬平急切地說著,同時附耳上來,用極低極低的聲音在司馬懿耳畔悄悄說了幾句話。

  “什麼?”猶如一個晴空霹靂打在身上,一向深沉持重的司馬懿也不禁全身一震,面色劇變!他終於明白丁儀剛才為何這般急奔回府了。

  但只是這一瞬間,司馬懿失了態!他馬上定下心神,恢復了平日里的鎮靜,向司馬平沉沉說道:“快去找三老爺回府,就說我得了急病。”

  這一邊,丁儀隨着丁鳴幾乎是馬不停蹄、一路狂奔回府。進了府內,丁儀見四下無人,這才開口低聲問道:“你發現了什麼嗎?”

  丁鳴也是壓低了聲音答道:“這幾個月來我們按照大人的指令一直晝夜不停地守候在丞相府周圍觀察異常人士的異常動態。我們發現,丞相府王夫人的貼身侍婢青芙在這段時間裡外出最為頻繁。

  “今天上午,這個青芙又偷偷潛出府來。我們幾個兄弟便悄悄跟蹤上去,跟到菜板衚衕的隱蔽角落處見到她正與一個青年男子約談什麼。屬下見狀,當機立斷,便下令眾兄弟上前活捉青芙二人。不料那青年男子一見我們撲近前來,自知無法脫身,一邊用匕首劃破了自己的臉龐,一邊吞下了藏在身上的毒丸自殺了。那青年男子面容已毀。人也斷了氣。我們是查不出他的來歷了。倒是那婢女一時驚慌失措,沒能反應過來,便被我們生擒活捉,帶到府中後院柴房裡關了起來,請大公子親自前去審訊!”

  丁鳴一口氣彙報了事情經過,卻未聽到丁儀發出任何言語。他抬眼一看,只見丁儀此刻臉上的表情要有多複雜就有多複雜,但成分最多的還是一種說不出的狂喜之情。他像是因為太過驚喜而一時失了神,只是怔怔地站着。過了好一會兒,他“哎喲”一聲,才跳回到現實中來,雙掌一拍:“很好,很好,你這事辦得很好。”丁鳴正自謙虛地推辭着,“啪”的一響,他的右頰突然又挨了丁儀重重一記耳光!

  他捂着右頰,一臉苦相、滿心委屈地看着丁儀。只見丁儀臉色鐵青,冷冷說道:“但是,你做得還不夠好!你應該把兄弟們當即分成兩撥人,一撥人繼續跟蹤那婢女,另一撥人去跟蹤那青年,要一直追查到他的主子那裡去!你今天這衝上去一抓,弄得那青年自殺了,線索也斷了,他的主子定然做好防備了!壞了我的大事……”

  “我……我當時一心急……就沒顧上這麼多了 ……”丁鳴支支吾吾分辯着。一刻鐘之前,他還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是個功臣。這一刻鐘之後,他被丁儀這一番話、這一記耳光打得是如墜深淵,完全沒了自信。

  丁儀臉色一沉,冷冷說道:“現在,我們只有從這個婢女身上下手了。你馬上派人去摸清她的底細,將與她有親戚關係的人能抓來多少就抓來多少。唔……她是一個婢女,應該在丞相府有相好的,也立刻給我抓來。行動要快,決不能落在別人後面。另外,要找些精明能幹的人對她嚴加看管,絕不能讓她再像那個青年那樣自殺掉了。捆住了手腳也不行,她咬舌自盡怎麼辦?給她嘴裡勒上粗布索!”他這一番布置可謂周密而明確,聽得丁鳴連連點頭稱是,接令而去。

  丁儀站在院壩中央,背負雙手,埋頭思索着快步踱了幾圈,又喊來府中一名僕人,吩咐道:“速速去請楊修楊大人、司馬孚司馬大人今夜到我府中一聚,就說本座有要事相商。”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敢肯定真正的贏家到底是誰。本來,平原侯在這次立嗣之事中已然處於下風,然而正是在這岌岌可危的最後關頭,老天卻送來了一線轉機!這真是運氣太好了!丁儀一邊在府中密室里靜靜地等待着楊修和司馬孚的到來,一邊沉沉地思索着。是的,目前青芙已落入了我們手中,那麼藏在這場立嗣之爭背後的許多罪惡的秘密都會大白於天下!

  但是,從青芙這條線索順藤摸瓜一直追查下去,又會查出什麼樣的事情與人物來呢?她可是王夫人的貼身侍婢呀!萬一失手,後果不堪設想!丁儀一念及此,心頭一陣發寒。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與反對、遏阻平原侯立嗣的那股神秘力量進行正面交鋒時的孤立與無助。

  “大哥,楊主簿和司馬公子來了!”丁翼推開室門,身後跟着楊修與司馬孚魚貫而入。丁儀沒有起身迎接,只是禮節性地在坐椅上欠了欠身,招手讓他倆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邊。同時,他臉上那深深的倦意一掃而光,現出輕鬆自如的神情來。

  丁儀先是看了看楊修的表情。楊修近來因父親楊彪被逐一事十分傷感,所以臉色頗為難看。而司馬孚坐在另一邊,不知為何,也是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原來,他二哥司馬懿上午約見他時字字驚心句句震耳的那番話最終已將他在魏宮立嗣之事上最後一絲的彷徨擊得粉碎!二哥講得對,丁儀抓住了那個婢女青芙,就等於扼住了王夫人、五官中郎將、二哥等人的咽喉!他們是決不會坐以待斃的,早已做好了全面準備,蓄勢待發!只要丁儀稍有異常之舉,一場血腥而慘烈的魏室宮廷大屠殺就將拉開帷幕!二哥當時指着府中練馬場上一瞬而集列陣而立整裝待戰的三千死士對他說道:“如果丁儀敢用那婢女來要挾我們,我們就讓這些死士換成漢宮衛士的衣飾模樣一舉殺入丞相府與平原侯府,聲稱是獻帝陛下派來刺殺曹丞相與平原侯的。他們府中都有我們的內應,必然會馬到成功!殺了曹丞相與平原侯之後,五官中郎將就以‘為父復仇’為名,立刻出面主持大局、調兵遣將,乘勝追擊,順勢屠滅漢室君臣,然後登基稱帝。——雖然我們也不想這麼做,但勢已至此,恐怕這場慘劇實在難以避免。”司馬孚搖頭無語,默然而又黯然。他知道二哥此言非虛,他也很清楚曹丕這一邊牽涉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們的反攻與暗算,決不是丁儀、楊修和自己這樣區區幾個文人儒士應付得來的!也許只有照二哥說的那樣做,才能化解這場玉石俱焚的慘劇!他說得對:“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是平息這場魏室內亂為第一要務,要讓事態回歸到一切都彷彿不曾發生過才好!”而偷偷拿掉了丁儀手中的那張“王牌”——青芙,他就興不了風,也掀不起浪了。唯有如此,魏室才會得以安寧。

  正在他思忖之間,丁儀緩緩開口說道:“今天上午,我們在菜板衚衕抓住了一個貼身侍婢。她是在和一個無名死士的約談現場被我們生擒的。現在,可以認定她就是五官中郎將與王夫人私下裡內外勾結的‘線人’。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大家談一談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她已經親口招供了嗎?”楊修直截了當地問道。丁儀微微地搖了搖頭——今天整個上午,丁鳴他們都在拷問青芙,但她一直堅持着一聲不吭,什麼話都沒說。楊修見狀,不禁喟然一嘆,道:“無論如何,都要從她口中套出重要的證詞來,作為平原侯在立嗣之爭中最後的‘殺手鐧’。”

  丁儀點了點頭,也不答話,又轉頭看了看司馬孚。司馬孚知道該自己發言了,便定了定神,按照司馬懿吩咐的那樣,說道:“我認為,在套出那個婢女口中的證詞之後,要迅速讓平原侯將此消息通知給卞夫人,及時做好丞相府里的內應準備。”

  丁儀聽罷,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司馬君這個點子不錯。”司馬孚為了繼續麻痹丁儀,又獻計道:“這個婢女被擒,五官中郎將想必已做好了應對此事的全面準備。我們不能以君子之心度其小人之腹,也要有些非常手段才行。據我所知,五官中郎將與夏侯尚、曹真、張郃、徐晃等大將關係甚密。我們萬一逼急了他,他狗急跳牆怎麼辦?”

  “好一個‘不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丁儀有些讚許地點了點頭,“數日不見,司馬君竟也學會了權謀之術。你所言甚是。丁某已飛鴿傳書急召平原侯的三弟——鄢陵侯曹彰隨時待我指令,以護衛丞相與平原侯為名而速返許都助陣。”

  “丁兄現在有什麼方法能從那婢女口中套出證詞嗎?”司馬孚沉默片刻,忽又問道,“儘早拿到證詞,才是我們轉敗為勝的關鍵。”

  “這點我知道。”丁儀微微皺了眉頭,“的確,這婢女生性十分剛烈,從她身上下手有些困難。丁某已想到從她身邊的人來找‘突破口’……但是,丁某派出的人手去追查那婢女的親戚家人,卻發現全無線索。看來,是曹丕把他們控制了,以此作為要挾她的人質。不過……”他看了看臉色顯得有些緊張的司馬孚,又道:“司馬君不必過慮。我的死士今晚去抓她在丞相府結識的那個相好的男人去了……叫,叫什麼‘石三郎’的一個馬夫……只要把他抓來了,丁某就有把握逼這個婢女開口……”他雖說在安慰司馬孚不必過慮,可是司馬孚聽到他講的這些事情焉能不為之焦慮?司馬孚的心一下提緊了。

  正在這時,楊修似有所悟,道:“對了,楊某近來到五官中郎將府中辦事,也觀察到了一個有些異常的情況……不知是不是楊某太過多慮了……”

  “什麼異常情況?講!”丁儀目光一亮,認真地追問道。

  “這段時間來,五官中郎將府內每隔兩三天都要運送一車綾羅綢緞進去。那運送綾羅綢緞的車廂上一般都放着幾口大木箱,看起來裡邊裝着的綢緞布匹為數不少,而且每次拉車的牛犢都顯得很吃力……”楊修一邊仔細地回憶着每一個細節,一邊慢慢地說道,“但是,據我所觀察,他府里的妻妾侍婢卻並沒有怎麼添穿新做的綢衣緞袍……這裡邊大有蹊蹺呀!……”

  “你是說,那些大木箱里裝的不是綢緞布匹,”丁儀立刻明白過來,“箱子里莫非藏着人?”

  “對!”楊修很有把握地點了點頭,“而且一定是那些暗地裡與五官中郎將結黨營私、圖謀立嗣的心腹謀士!他就是採用這種‘空箱運人’的方式將謀士們帶進了府中碰頭見面的……”

  “真是天助平原侯也!”丁儀右拳一捶面前的書桌桌面,震得桌上茶杯一陣晃動,臉色顯得十分興奮,“不要驚動他們,等到下次有這樣的牛車進去,就可以動手了……”

  “我今天下午才聽到五官中郎將府中那個被我們籠絡過來的僕人報告說,他們府中明天又要運進來一車這樣的綢緞布匹,”楊修微微一笑,“我今夜前來,就是準備把這個情況告訴你們,然後出其不意,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事不宜遲,那麼明天你就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這一切告訴丞相,當場截下那幾口大木箱,讓那些人‘原形畢露’!”丁儀的右眼裡閃出利刃般的寒光,“我也很想知道那些一直隱藏在曹丕身後的‘高人’究竟是誰?”

  “噹啷”一聲乍然響起,驚得丁儀心中一跳,卻見是司馬孚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流了一地。司馬孚一邊漲紅了臉,一邊俯身去拾地上的茶杯碎片,有些驚慌失措地說道:“剛才……剛才地上竄過一隻大老鼠,嚇了我一跳!”

  丁儀、楊修、丁翼一聽,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吱呀”一聲,柴房的門被推開了。青芙有氣無力地睜開了眼,只見一個高高胖胖的白衣人踱着方步慢慢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那個黑衣家將丁鳴。這白衣人一身儒生打扮,臉上笑容可掬,只不過左目枯縮緊閉,右眼卻如夜空里閃爍着的寒星一樣灼灼生光。不知為何,她竟從他這目光中感到了絲絲縷縷冰刀霜劍般的寒意。她雖從未見過此人,但根據別人所講的“獨眼狼”的傳言,也知道這個人便是當今丞相府中的謀略奇才丁儀了。

  丁鳴找了一張乾淨的木椅,請丁儀坐了下來。

  丁儀俯視着被打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的青芙,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她手足被縛,綁得像個粽子似的,嘴裡也被一條粗如兒臂的布索勒住,話不能說,身不能動,只是用一雙冰清玉潔的眼眸冷冷地瞪着他。他深深嘆了一口氣,竟在臉上流露出一絲悲憫之色來,吩咐道:“給她解開嘴裡的布索,我要和她說話。”

  “萬一她咬舌自盡……”丁鳴有些傻乎乎地問了一句。

  “她在臨死之前,總還希望看一看自己心愛的人吧?!”丁儀冷冷地笑了,從衣袖中取出了一條綉着兩隻鴛鴦的銀亮光滑的絲帕,在青芙面前一揚,“青芙姑娘,你說對嗎?”

  青芙一見之下,頓時變了臉色,這條絲帕是她送給石哥兒的定情信物,石哥兒一向是帕不離身——如今怎會落到這“獨眼狼”手裡?難道,石哥兒……

  她正驚疑之間,只覺口中一松,那條勒在自己嘴裡的粗布索解開了。她馬上厲聲問道:“你……你把石哥他……他怎樣了……”

  “沒想把他怎樣啊!”丁儀微微一笑,“丁某隻是請石公子到我府中與青芙姑娘一聚。當然,如果青芙姑娘能告訴丁某所想知道的東西,丁某即刻讓他進來與你一見。”

  青芙冷冷說道:“我沒什麼東西可告訴你的。快放我們走!”

  “哦?……放你們走?”丁儀顯出十分驚愕的表情,又深深一嘆,“丁某一向不喜與婦人饒舌。那我先讓他和你見一下面吧!……”說著,雙掌舉起輕輕一拍。

  隨着他這一下清脆響亮的擊掌,柴房木門開了,兩個家丁架着一個五花大綁的俊秀青年走了進來。青芙一見,那青年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郎——石三郎。

  石三郎被架進柴房裡,一眼便看到地上那被打成了個血人樣兒的青芙,不禁怒吼如牛:“芙兒,芙兒,他們把你怎樣了……”

  丁儀從木椅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他身前,冷冷說道:“我們沒有把她怎麼樣。石公子,你還是勸一勸你這個‘芙兒’,讓她早點兒把該告訴我們的東西告訴我們吧!這樣,她就不必再受什麼皮肉之苦了。”

  石三郎用驚疑無比的目光看了看丁儀,又將目光投向了青芙。青芙從他的目光里讀出了悲傷、痛苦,還有一絲哀求。她咬了咬牙,道:“我沒有什麼東西可告訴他們的。”

  “哦?真的沒有?”丁儀又嘆了口氣,“那怎麼辦呢?”他一邊說著,一邊向丁鳴使了個眼色。丁鳴會意地冷笑着,“刷”地一聲抽出腰間佩刀凌空一劈!

  一聲凄厲的慘叫破空而起,同時,一片血光也隨之飛濺開來!石三郎的左耳在這一瞬間竟被丁鳴一刀劈了下來,飛落在青芙面前。

  “你們這些畜生!”青芙厲聲大罵。她掙扎着想衝到幾乎痛得暈死過去的石三郎面前去,卻又被身上的繩索緊緊縛住,動彈不得。

  丁儀盯着她,冷冷問道:“你現在可想起有什麼東西要告訴我了么?”

  “沒有!我沒有什麼東西要告訴你們這些禽獸的!”青芙破口大罵,眼眶裡卻是淚花四迸。

  丁儀面無表情,又一揮手。丁鳴利刀再舉,又是一聲慘呼,石三郎的右耳又被凌空劈落!

  只聽得一聲悶哼,石三郎劇痛之下,竟是倒地昏死過去!丁儀斜眼瞥了他一眼,冷冷地看着青芙,說道:“你若再不說實話,我就把你這情郎身上的肉一片片當著你的面割下來,讓他一直號叫着在你面前到死為止!你信不信?”

  看着丁儀那迎面射來的狼一般凌厲的眼神,看着石哥兒昏死過去的慘相,青芙由先前的痛罵掙扎,變成了無聲的飲淚而泣。然而,她並沒有答話。

  丁儀又將手慢慢舉到了空中……慘叫聲又起,血光飛灑……青芙緊緊閉上眼睛,只恨自己這時不能立即瞎掉、聾掉,再也聽不到石哥兒的慘叫,再也看不到石哥兒的慘相……

  終於,石三郎狂叫起來:“芙兒……芙兒……快告訴他們吧!……快告訴他們吧……我不想死啊!……”

  青芙緊閉着雙眼,任由滿臉淚水橫流,就是一聲不哼。

  當丁鳴的利刀在全身上下已經血肉模糊的石三郎大腿上比劃着的時候,石三郎突然像殺豬般嚎叫起來:“別殺我!別殺我……我……我想起來了……她……她有一兩次給我談起過,要去找一個叫司馬懿的人……”

  “誰?”丁儀霍然一驚,揮手止住了舉刀欲落的丁鳴。

  “石三,你……”青芙睜開眼大叫起來,“你胡說什麼?”

  “對,對,是司馬懿,”石三郎也不理她,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說,“我、我當時還笑……這個人的名字怎麼念起來像‘死螞蟻’一樣……”

  丁儀一瞬間變了臉色:“你……你還知道些什麼?快快講來!”石三郎痛苦地搖了搖頭,因為失血過多,又是一歪頭昏了過去。

  “原來是他!原來是他!好你個司馬懿!”丁儀有些失神地坐回到了木椅上,喃喃自語道,“沒想到……沒想到……”

  突然,他像猛地清醒過來:“不好!楊主簿……楊主簿……丁鳴,趕快備馬,備最快的馬,我要到丞相府里去……”說著,也不顧地上石三郎和青芙的死活,往外便跑。

  跑出柴房木門沒幾步,他忽又折了回來,對守在門口處的家丁吩咐道:“好好看住裡邊這兩個人,沒有我的同意,不許放任何人進去探視他們!”

  丁儀帶着丁鳴剛剛騎馬狂奔出府,丁翼和司馬孚就共乘着一輛犢車來到了丁府門前。

  丁翼領着司馬孚下了車進了府,在院壩里四顧無人,方才問道:“司馬君如此着急,要我一道陪着回府,究竟有何要事?”

  司馬孚臉色肅然,笑道:“丁兄應該知道,平原侯一向天性純孝,與卞夫人母子情深,今早一聽到我彙報此事之後,便當即要我親自前來審問那婢女,問她和王夫人有沒有在丞相府面前誣傷卞夫人。在核實她的身份和證詞之後,我須得帶走她身上那塊曹府里的腰牌,交給平原侯,讓他以此為憑據去見卞夫人。”

  “哦……”丁翼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就快快去辦了此事吧!”便帶着司馬孚往後院柴房而去。

  走進柴房,丁翼見兩個家丁守在門口,便問:“大老爺呢?”家丁們答道:“大老爺趕往丞相府去了。”丁翼有些意外,也不多問,伸手便欲去推柴房木門。卻聽那兩個家丁阻攔道:“二老爺,大老爺說了,沒有他的同意,誰也不準進這柴房!”

  丁翼一怔,回頭看了看司馬孚,道:“司馬君,不如等我大哥回來之後一道審問?”司馬孚臉上顯出頗為不耐之色,緩緩道:“可是平原侯還在府里等着我趕快回去赴命吶……他還要趕着去見卞夫人……如果誤了時機,那就麻煩了……”

  丁翼聽罷,板起臉來,向兩個家丁斥道:“快快開門讓我和司馬公子進去。大老爺那裡,我自己去交代。”兩個家丁見二老爺這般聲色俱厲,不敢再多說什麼,便讓到了一邊去。丁翼推開木門,和司馬孚並肩而入。

  只見柴房裡邊,地上躺着兩個血人,形狀慘不忍睹。丁翼看在眼裡,不禁一陣作嘔,皺了皺眉,道:“司馬君,你快些審問吧!這裡邊血腥氣太濃了!”

  司馬孚點了點頭,忍住自己的噁心之感,獨自一人走近前去,在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青芙面前蹲了下來。青芙滿眼恨意地盯着他,只是苦於嘴裡被粗布索勒住,說不出話來。

  司馬孚只覺得眼眶裡一陣濕潤。他伸手解開了她嘴裡勒着的粗布索,便見她立刻大罵了起來:“你們這些天殺的畜生!我是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的。快點兒把我殺了吧!讓我死個痛快!”他並不答話,只是伸手從袖中慢慢取出一塊鋥亮的虎頭形銅牌,在她眼前一亮,道:“兀那婢女,你身上可有這樣的腰牌?”

  青芙一見此牌,竟是一怔。這銅牌正是他們為司馬懿所蓄養的死士用以在同類面前證實自己絕密身份的信物。面前的這個青年官員怎麼會有?……而且,他的眉目之間細細看來竟頗有幾分與司馬懿大人相像……莫非,他是……

  正在她驚疑之間,司馬孚乘着丁翼扭頭作嘔而未往這邊觀看之隙,飛快地從袖中又取出了一顆蠶豆大小的淡青色藥丸,一下塞進了她口裡。

  青芙明白那藥丸是什麼,她一口含在了嘴裡。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悲涼。

  司馬孚收起了銅牌,像背誦一篇早已擬好的腹稿一樣機械地說道:“你不要再有什麼妄想了!你的家人親戚都被我們的丁大人抓住了。你若不老實講來,他們就會跟着你一道吃苦!你別連累了他們!”(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