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夏梅,生在一個楊梅燦爛的六月,那個六月,爸爸的生意亦如梅樹,葉葉赤紅,果子累累。
從此,我的人生與梅字結下一輩子的情緣。
可是,我不喜歡吃楊梅,打出生,我就有嚴重的血暈症;而梅子,身體中有血一樣的液體會流動。
長大后,我總認為自己對血色極度恐懼,是因為,凡是有人類一樣體液的生物,都是有生命的,因為死亡,它才流血。
二
今天,是我和殷付大喜的日子。結婚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走完所有的程序,我已累得站不住腳。
走進卧室前,殷付被爸爸叫了出去,這時,時針指到夜裡10:00點。
我換上睡衣,蹬掉高跟鞋,走到落地窗前,透過玻璃望着外邊的六月世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累了,身在空調房間的我總有個錯覺:屋內屋外二個世界,一個是春天,春色無邊;一個是夏天,夏熱逼人。我分不清楚,自己活在春天,還是在夏天裡。
正想着,殷付走了進來,他一把抱起我,把我丟在床上,迅速扒掉彼此身上的衣物,那急促的樣子一掃平時的斯文。殷付的進人讓我措手不及,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痛得快要裂開,便下意識的用雙手推着他往下墜的身子,殷付見此,貼着我的耳朵說,老婆,再這樣,我會陽痿的。
我猛的驚醒,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他的妻子了。作為人妻,當然是不希望自己的老公陽痿的。我再也沒有拒絕的力氣,手鬆了下來。殷付一舉而進,我痛得幾乎要暈過去,他激烈的動作讓我的身休和意識,四分五裂。
突然,殷付停止了動作,嘴裡驚叫着血,手上提起一件血淋淋的短褲,我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炫目的紅,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
從此後,我的身體再也無法向殷付打開,但他對我依然如故,把每天過成情人節。
三
我們的恩愛,爸爸看在眼裡;因為虧次,我也極力贊同,爸爸把手中的生意移交給殷付。
不過,爸爸每月都會帶上我,不定時去公司轉轉,去財務室查查賬本。
22歲大學畢業那年,爸爸曾試着帶我走進他的公司,然而,我始終進入不了狀態,爸爸見此也沒作過多的要求。婚後,他只盼着我能生個一男半女。
結婚二年來,我的肚子一直不見動靜。殷付也十分努力的想激活我的身體,讓爸爸高高興興的抱上孫子,可在床上,我的眼裡只有血紅,沒有春色
爸爸十分不解,帶着我們去過不少醫院,結果是我們兩個的身體都十分正常。
四
過完這個春節,爸就60歲了,年青時的高血壓到這個歲數,已嚴重的影響到他的心、腦、腎。
才到二月,爸爸就住進了市醫院,醫生建議他休養三個月。
看着爸爸眼裡的猶豫,我滿是心痛,我對醫生說,請你安排個最好的療養院。
在我的陪同下,爸爸住進了位於海邊市附屬療養院。在院里,殷付及爸爸的部下稍有空閑都會去看望他,日子雖然單調,但充滿生機。
轉眼五月走到盡頭。
一出療養院大門,爸爸就拉着我直奔夏天大廈的財務室。
財務總監李曉恭敬的給爸倒了一杯白開水,然後,遞上賬本。
爸爸的臉色隨着紙張的翻動慢慢變白,我忙走近他身邊,握着他發抖的手,急急說出,爸,要不,我們先回去,改天再看吧。
我的話還沒落地,爸爸就直挺挺的落在地上了,倒下的瞬間,他緊緊的攥住我的手。
我不停的喊着,爸爸;喊着,快救命啊。
我的手隨着爸爸走上急救車,隨他走進急救室。
醫生搖了搖頭,輕輕拉開我們的手,說,夏小姐,我們已經儘力了,夏董受到急性刺激,血壓突然升高,導致腦溢血,猝死。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等醫務人員走近,又猛的撲到爸爸的床前,大聲哭了出來,爸爸!
所有一切與爸爸相關的美好時光,在我的意識里穿梭來往,如針一般扎得生疼。
我的出生,奪走了媽媽的生命。爸爸極愛媽媽,也極愛我,所以一直沒有再娶。爸爸把他的愛和媽媽的愛全放在我的身上,當夏天的名字成為爸爸公司集團的名字時,爸爸依然是一個人。
我的心隨着爸爸的骨頭,燒成沫,裝入黑暗;我所有的心思全系在爸爸的離去上,對於公司賬本上虧空的巨大金額,放在了爸爸之後。
只要睡醒,我都待在爸爸的墓前,只想多陪陪他。
開始,殷付還陪着我去,可公司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我主動提出我一個人去墓地。
爸爸的墳前冷冷清清,全沒了他生前的熱鬧。一個人活着的時候,全世界跟他一起活着,一個人死的時候,誰來陪他一起死呢?
悲傷漫過季節,讓我感覺到冷意,天快要黑了。迷糊中,一把閃光的刀子驚醒了我,眼皮底下搖晃着三張兇惡的臉。面對脖子上的兇器,我居然平靜的閉上眼睛,這樣隨爸爸去了,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當眼睛閉上的時候,三人卻伸出了淫惡的雙手,開始撕扯我身上的衣服。我不允許這種齷齪發生在爸爸的墳前,於是用盡全身力氣,與流氓反抗,不知道刀子劃破了哪個人的皮膚,當血淋淋出現的一刻,我馬上進入黑夜。
五
醒來的時候,第一眼,我就碰到一張魂縈夢牽的臉。
我緊盯着這張臉問,陳剛,這些年,你去哪兒了啊。話沒說完,淚卻流了下來。
陳剛低下頭,輕輕吻去我的淚。
我攀上陳剛的脖子,深深吻上他的唇,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不見了。
我一直後悔,在大學的時候,為什麼,沒把自己交給陳剛。
我熱情的反應牽動了陳剛男人的本性。他溫柔的進入,讓我的心開始變暖;他的起落,讓我的身心飛上天又落下地,再飛上天。
這份感覺如此美好,美好得就如當初我們的愛情。
陳剛是大學時高我一個年級的學長,在那個大學,沒人知道,我是夏天的女兒。
我和陳剛的愛情是在這個大學開始的。
陳剛知道我極怕冷,只要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會把我圈進他的懷中,暖暖的抱起;我們在一起的每個清晨,陳剛都會從飯堂打好早餐送到我的床邊;我們在一起的每個夜晚,陳剛都會早早的催我回宿舍。冬天的時候,出身平寒的他,用省下的錢滿世界給我找那種可愛的熱水袋和暖手壺,給我買保暖別緻的棉布鞋,他把自己唯一的棉絮拿過給我當墊被,自己擠進室友的床。
他說,要讓我們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溫暖的。
我曾以為,我們可以這樣溫暖的走到天荒地老。
可陳剛大學畢業后,就從地球表面突然消失了。
我苦苦尋了他三個六月,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哪,可是我沒能找到他。鬱郁中,我聽從爸爸的安排,嫁給了他的得意門生殷付。
對一個人,想極了,他就成了影子,在與不在,都一個樣。
陳剛聽我說著,不禁也落下淚來,他更緊一些的抱着我,對我說,大學畢業前夕,媽的病情突然惡化,來不及參加畢業典禮,來不及告訴你,拿了畢業證我就連夜往家趕了。
到家的第二天,你爸翻過幾座大山找到了我,看着那個沒有通車的小山村,望着家徒四壁的家境和重病的母親,你爸很誠懇的說,我希望我女兒幸福,也希望你能成全一個做父親的心意。
當我知道,你是夏天的女兒;當我知道,我是如此卑微,卑微得對媽媽的病重束手無策;當我知道,你的幸福,是我的幸福也是你爸爸的幸福時,我答應了他的請求,永遠不和你見面。
你爸走之前,塞給我10萬元錢,他不容我拒絕,他說,如果我拒絕,就等於沒有答應他。
然而,我怎麼放得下你,我只好站在你身後默默關注着你,看你結婚,看你生活,看你失去父親。
在你面對生死的時候,我把當初的諾言全丟在路邊了,我只想着,要讓梅子活着。
六
第二天一大早,我悄悄起床悄悄離開,我怕我看到陳剛的眼睛,會再也不願意回家。
推開卧室的門,看到被子整齊的疊着,我才意識到,原來殷付也是一夜沒回。
我悶悶坐着,悶悶想着:有多長時間,這個房間只住我一個人了呢。
眼光無意撞到牆上的結婚照,我收起所有的情緒,簡單打點了下自己,準備去夏天大廈爸爸專用的休息室找殷付。
公司還沒開始上班,走廊安靜極了。
走近休息室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男一女的聲音在房內響起。
阿付,你可真了不起了,死了丈人,老婆危在旦夕,還有心思糾纏我一夜。
曉曉,我是在感謝你啊。如果不是你在水裡下了葯,老丈人怎麼會死得那樣快呢,如果不是你安排那三個通緝犯去墳上,哪會有老婆的危在旦夕啊。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腳就踹開那扇緊閉的門。面對破門而入的我,殷付和陳曉忙作一團。
我掀開他們的被子,哭着撲上陳曉,大聲質問,你們說的是真的嗎?
殷付輕輕的就遏制住我的撒潑。通緝犯壁自治區
陳曉從後邊摟着殷付,一字一句的說,夏梅,我要讓你死得明白,不錯,這一切都是真的。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認識殷付。為了殷付的夢想,我讓他娶了你,可我不允許殷付碰你的身子,你們洞房時的那件血短褲都是我安排的。
說完這些,陳曉的被子從我的頭頂蓋了過來,
我對自己說,我不可以這樣死了,為了爸爸,為了陳剛,我都不可死的。
想到生,我突然憶起小時候,在休息室和爸爸一起玩,每當爸爸有客戶不能陪我,臨走時爸爸總是重複對我說,梅子,如果開不了門,你就按下床頭的小按鈕,爸爸就回來了。
我一直很好奇那個小按鈕,用手不知道撫摸過多少次,可從來沒有按響過。我怕驚擾了爸爸的生意,爸爸也從沒讓我關在門內過。
或許是爸爸在天有靈,慌亂中我按中了那個小按鈕,於是整個大樓的報警器叫了起來。
七
我慌亂的逃出夏天大廈,心有餘悸的跑回家,從梳妝盒的暗格里找出爸爸死前塞在我手心的一個微型鑰匙。
鑰匙上划著二個字,王叔。
王叔是爸爸的戰友,同時,也是夏天集團之前的法律顧問,只是,在我15歲那年,王叔就隱退鄉野了。
王叔見到鑰匙的一瞬間,不禁老淚縱橫。
王叔什麼也沒說,給我抱出一個密碼盒。
盒子裡邊,放着一張爸爸立好的遺囑,一張瑞士銀行卡。遺囑上邊,我是夏天集團唯一的繼承人。王叔拿來放大鏡,抽出鑰匙,我的眼前出現六個數字:820606。
看到這些,我猛的哭出聲音,為爸爸,也為自己。燈籠易碎,恩寵難回啊。
王叔輕輕的拍着我的肩,說,孩子,商場不相信眼淚,拿出你爸當初的勇氣,去做你需要做的事吧。
我抬起頭,透過眼淚看到,這個世界清澈明晰起來。
我對王叔說,請您幫我找個最好的審計師,想盡一切辦法潛進夏天集團總部,錢由對方開口。
然後,我走進公安局。
再然後,我取出卡上的錢,買通黑白二道爸爸的舊識,叫他們日夜監視殷付和陳曉,一旦他們走出這個城市,就把他們抓起來,要活的。
八
鄉村五月芳菲盡,唯有楊梅紅滿枝,又一個六月到來。
站在王叔山前的楊梅樹前,我對他說,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當我帶着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走進爸爸曾用過的辦公室的時候,殷付的嘴巴驚成一個O字。
我安靜的甩出審計師提供的報表,甩出公安局提供的通緝犯口供。
殷付接起紙張如接起飛刀,刀刀入心口。
站在夏天大廈的門口,我送殷付和陳曉坐上警車,並微笑着和他們揮手,說,你們看,六月,梅子熟了。
望着遠走的警車,我輕輕撫着肚子里剛剛發芽的小生命,輕輕的對他說,孩子,媽媽帶你找爸爸去。
每個人的心上都有一處小小的缺口,我很慶幸,27年後的六月我找到了那個看見它並且能夠打開的人。
六月,有你,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