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這個傷疤很艱難,撕開這個傷口很疼痛。很多人勸我家醜不可外揚,不要寫出來。在沉默了一年之後,猶豫痛苦了很久我還是痛下決心脫下衣服,把傷口赤裸裸的呈現出來。
那個秋末,我的日子過得很痛苦很艱難,母親整天陰冷着臉色出語尖刻的挑釁着找碴辱罵我,再加上在楊陵康樂華府做保安工資很低很累,也有一些不順心的事,我鬱悶極了。
母親對我極為不滿向我發泄的原因我心裡有數。秋收時,我大妗子因為她們村土地已被政府全部徵收沒有了責任田閑着,那幾天每天騎自行車來幫忙在地里幹活,住在斜對門布愛的姑姑和姑夫倆人也時不時來搭個手。百忙中有人能無償幫忙搭個手我當然很高興,因而對他們我就顯得熱情一些。為了感謝報答,對布愛我也表現出比平常親熱許多。那幾天我們倆說說笑笑坐在一起吃飯商量耕種的事,一起出門去田裡幹活,收工一起回家,在家裡剝玉米棒外皮時也坐在一塊有說有笑……,誰知,我這樣的所作所為,為我日後帶來了一場災難。
此時的家裡,另外一個人女人卻顯得異常的痛苦。我看得出,醋意大發的母親對此極為不滿,肺都氣炸了,臉都氣歪了。此前在家母親和布愛形同陌路一直冷戰不說話,我勸說布愛好多次她都不聽。而那幾天我的表現母親覺得我們是合夥在一起孤立她,欺負她,向她挑戰,對她極為不尊,她在家裡的地位受到了極大的威脅和挑釁。她對我極為不滿,我能感受到她的嫉妒心導致的憤怒使她渾身發抖牙根發癢。她渴望看到聽到我倆的爭吵打鬥聲,那怕一丁點也是對她一個安慰,讓她的心裡得到些許平衡,可是結果卻讓她極度的失望。她的理由很簡單,你媳婦不理睬我對我不尊敬,你還要對她這麼親熱對她那麼好,你對他的親熱就是對我的不尊和不敬。你和她是一夥的,存心是在家裡欺負我。老娘要強了一輩子,老頭子我都能拿得下,玩弄於股掌之間,何時還曾在小輩面前受過此等窩囊氣。但那幾天有客人在,又在百忙之時,她也不好發作,只好強忍着陰沉着臉在家裡做飯剝玉米棒皮等等。好不容易地里的大活基本做完了,她嫂子回家沒有再來。那天下着小雨,我用摩托車把內當家帶到絳中她娘家,她離開家去打工的寶雞了,家裡只剩下我和母親倆人做些收尾的零碎活。
母親報仇雪恨的機會終於如期而至,我的噩夢開始降臨了。面對母親無休無止的辱罵和挑釁,我生不如死。上班時工作上肯定會有些矛盾,好不心煩,好不容易盼着下班,回家想換個環境身心歇息一下,迎面而來的卻是母親陰冷的臉和尖酸刻薄的語言。我無處逃遁,痛苦極了。剛開始我回家還裝着像往常一樣笑嘻嘻的和她說話聊天,可彈回來的卻是一句比一句更陰毒尖刻刺痛人神經的話,我的熱臉蹭到了她的冷屁股。如此幾天以後,我漸漸失去了耐心,由她而去吧。下班回家,吃飯幹活睡覺便不再搭理她。
寫到這裡我很痛苦,再次殘酷的撕開這個血淋淋的傷口,我痛苦萬分,真想嚎叫着一頭撞死。可是我不能崩潰,忍着劇痛還是要把後面發生的事情寫出來,讓大家評評,我到底是不是大逆不道的逆子。
母親由嫉妒導致的仇恨情緒沒有得到充足的渲瀉,蛇蠍的毒液沒有及時釋放出來,由於承受者的沉默不理睬,看見我一出現在家裡她情緒一天比一天壞,一天比一天憤怒,像一隻母老虎一樣整天張着血盆大口嚎叫着想撕咬她的獵物!
我終於忍受不下去了,這個我稱作母親的女人,這個像慈禧太后一樣強勢陰毒的女人,控制了我一輩子,我在她的淫威下窩窩囊囊、戰戰兢兢的活了四十九年。可我不是光緒,我不做傀儡,我要反抗,我拚死也要擺脫她的控制。那幾天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鼓勵自己,給自己打氣加油。王潔松!你忍夠了,擺脫她的控制,你就會有出息。擺脫這個桎梏,衝出這個牢籠,你就會有自信,你就會強大起來,你就會事業成功。
那個秋末的細雨特別的多,我的心情像那個灰濛濛的天空一樣,陰鬱透頂了,那個災難的日子也終於來臨了。
一一年十一月四日,我上后夜早晨八點下班,頂着菲菲的細雨騎摩托車回到家,有沒有吃母親做的早飯我不記得了。極度睏倦的我就進了房間關上門,脫掉衣服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一覺醒來,打開手機,十二點多了,起床穿衣出了房門準備吃午飯。無聲無息絲線一般的細雨還在不停的下着,天空灰濛濛一片,家裡平靜而安詳。水泥院子濕漉漉的,我慢慢走下台階,順着廚房的牆根走到擺在門房屋檐底下的臉盆架前洗完手準備吃午飯。
母親悄悄的隨後跟着走了出來,母狼出窩開始攻擊她的獵物了。
“吃飯呀不言傳口把屎吃咧!”(方言,書面語即:要吃飯了不吭聲嘴巴吃了屎)母親惡狠狠的罵了這麼一句走進了廚房。
這句惡毒的語言像一聲晴天霹靂,突然爆炸在我的耳邊,氣得我渾身發抖,血往頭頂直冒。堂堂七尺男兒何曾被人這樣赤裸裸的辱罵過,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一年多以後,現在我寫到這裡全身都在瑟瑟的抖個不停,血液衝上頭頂我覺得臉都發紅了,兩手發抖不停的打錯字,好一陣深呼息幾次才能平息下來繼續寫下去。曾經的過去,母親每次用這種惡毒的語言出口傷人的時候,我都是不敢吭聲,默默的承受。我是沉默的羔羊,任由她嘶咬吞噬咀嚼。但這次我決定不再做她的獵物,這種赤裸裸的挑釁讓我忍無可忍,我要反抗,我要掙脫,我終於爆發了!
我扭過頭去質問她,我怎麼吃了屎?誰的嘴巴吃了屎?你還是個道教徒,整天東家廟裡進去,西家廟裡出去,磕頭燒香積德行善呢,你行的什麼善?你是作惡呢!你師傅就教你罵別人嘴巴吃屎?你口中念着阿彌陀佛,懷裡揣着一把殺人的刀子,你去把你罵我的這句話走到街道去罵別人,看你敢嗎!……母親在廚房裡回應着說她不罵好人,專罵壞人等等等等。
過了好一陣,我不再說話,氣呼呼的走進廚房,端起擱在砧板上一碗盛好麵條的碗站在案板前準備加放鹽醋辣椒等調味品。母親又喋喋不休的發泄着說她是家裡的老長工,做事的時候就有想到了她,而其他事根本就不考慮她的存在,把她不放在眼裡,我父親去世安葬的時候什麼事什麼事都沒有請示她,她不知內情等等。
看來她還是想當家,還要搶奪制高點,她還想一手遮天,她還想掌控這個家的一切,控制着這個家的每一個人,還想把我牢牢的攥在她的手心裡捏出水來。我那個狠呀!控制了我一輩子還不肯鬆手。我氣憤的回擊她:“憑啥要給你說?你當家的時間過去了,愛當家給你老漢當家去!”
這句話顯然擊中了母親的要害,她雙目怒睜,停頓了一會,就氣急敗壞的把放在案板上一個盛放着她切的麵條的器具啪的一聲摔到了水泥地面上。過去碰上母親摔東西示威,就說明她真的發怒了,在這種時候,我要選擇沉默表示認輸退縮,母親才肯罷休。但這次氣昏頭的我偏偏選擇不,偏偏選擇了反抗,我高高的舉起盛滿面的白瓷飯碗,狠狠的也摔向地面。“啪!”一聲清脆的聲響,落地開花,白色飯碗一霎時成了輻射狀的一地碎片。母親一看這一招今天不靈了,這還了得,孫悟空幾時還能翻出我如來佛的手心,還和我鬥法,就又抓起案板上的一件什麼東西,再次狠狠的摔向了地面。我不能退縮,再次退縮,就永無出頭之日,就只能得到光緒的下場,死也要死在慈禧的前頭。豁出去了,今天我就偏偏不信這個邪了,試試看你能把我咋樣,看看誰比誰狠。極度憤怒的我再次拿起擺放在案板上一隻飯碗,舉過頭頂,狠狠的狠狠的摔了下去。
恍惚中看到母親睜着血紅的雙眼,像一隻吃人的母狼一樣,張開血盆大口,隨着一句你媽的×呢,就順手將擱在她身邊火爐上剛下完面的一鍋麵湯隨手端起,在和我相距不到一米的距離,斜刺里迎面朝我潑過來。“嘩!”的一聲,我右臉頰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疼得我幾乎暈了過去。
慘絕人寰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虎毒不食子,這句成語在我們家不適用,要改寫成虎毒要食子。
我收服不了你,得不到你,寧可毀掉也不能讓你落到別人的手裡,看誰能把我咋樣。扭曲變態的嫉妒心理使母親失去理智,終於瘋狂的走向極端。
為了擺脫母親的控制,我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從那一天起,我右耳失了聰,落下了終身殘疾。
一直以來,我有個感覺,我們家就像一個鐵籠子,母親就像一隻飢餓的母狼,虎視眈眈的蹲在窩裡,眼冒綠光,張着血盆大口仰天嗥叫,我的地盤我做主!她滿懷信心的等待着她的獵物進來,別無選擇的我們只能自投羅網乖乖的自己走進鐵籠,束手就擒成為她的美餐。
這裡沒有溫暖,沒有和平,這裡是德國納粹的集中營,這裡是日本人的七三一細菌部隊。
可這裡是我的家,我的根在這裡,我的祖先在這裡。我生於斯,長於斯,我一輩子的心血全部澆鑄在這個家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里。不回到這裡來,年過半百的我又該逃遁到哪裡去呢?哪裡才是我們憩息的窩呢!
……
後來,我和別人聊天說到此事,他們的反應幾乎如出一轍。天哪!還有這樣的事,世上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子女的。母愛是偉大的,母愛是無私的。肯定是你做子女的這邊做了什麼太過分離奇的錯事,有錯在先,激怒了你母親,憤怒之下你母親才會做出這般出格的事。百善孝為先,你做好了嗎!
我愕然,無言以對,痛苦極了!
二〇一三年四月十五日在陝西楊陵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