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冬,過了小雪。雪倒是未下,天卻滿冷的。北方的天氣便是這樣,冷得痛快。不知怎的,回去時總喜歡抬頭看看已過中天的月亮,這時月亮如鉤,清涼如玉。
還記得那陣子,常去村外的日子,也是冬天,天也寒得人打顫。天上也掛月亮,掛得穩穩噹噹的,連一點墜落的意思都沒有。抬起頭吧就是它。有時圓,有時不圓,甚至是一線牙子,隱隱地顯着它的輪廓。唯一一點共同的是都放着凄清的光。
我喜歡月亮的光,清明、純凈。不似太陽,不似燈,不似火,就那麼讓人都不知說什麼的明,皎潔。這是月亮的特質,憂愁的人能品出淡淡的憂,平和的人能品出絲絲的美、恬靜,不懂自然的人也被它感染得趨向自然,愛自然,愛月光。我私自覺得若來襯托月亮的美景,最好的是冬季的夜晚。寒冷的天氣里再看月亮,那種純美,真是難得,很有感覺。冷也便不冷了,冷風是不及月光的,月光的冷才是真冷。可它冷得美,冷得怡人,冷得舒服。我喜歡“舒服”這個詞,看月光就是舒服,讓靈魂舒服,靈魂就在月光里凈化。
總是覺得冬天裡的月更明些,不知是冬天的夜更黑些,還是月真是如此,或者是我強加的一種感覺。但無論如何,我就覺得冬晚的月更明。在那很晴很晴的夜晚,不消月圓圓的,只要有它,晚幕上肯定掛一層白紗,更像水霧。但這水霧不飄渺,而是很清晰地展現在你面前。它明明地讓你感覺到它就在那兒,可總觸不得,抓不住。這清晰便又多了一層神秘,一絲調皮。可是怎麼會觸不到月光呢?又怎麼抓不到它呢?我不正淋浴在月光里,手掌里全是月光么
有時候,還是喜歡天上有些雲,不要多,只一兩片不大不小的即可。
月是白的,雲就是黑墨色,天幕的色倒比雲的色稍淺了些,雲便顯得很明白。這“明白”是在月邊上,遠一些就不那麼“明白”了。雲變成了極好的點綴,或是極好的景。挺隨意的一抹,與白天的雲就天壤之別了。白天之白,黑夜之黑,各有各的美色。但黑墨色的雲是比白的雲有韻味些的,因為它——明朗的月亮。
月的形狀也是美的,比如現在就只有那一線很細小的牙兒,應叫它蛾眉月的。過幾天到了新月便看不到它了。到下一個月又重新開始輪迴,從蛾眉月的牙子到上弦月的半月,十一、十三腆着肚子的凸月,十五的圓月,便再輪迴到新月去,不停地盈虧變化着。記得在一篇文章里,看到這樣一句話“月缺是常態,圓竟是偶然”。月的輪迴把人生的坎坷也演了進來呢。其實,月缺了更好看,缺了更豐滿,就像人生有了坎坷才愈加的充滿精彩。
月更像一個無言的知己,你的所有心事都能談一談,說一說。它聽得痴迷了,臉便浮出一層淡薄的霧來。恐怕是這幾千年來,它聽了太多人的憂心事,也變得憂愁了起來,讓人一看到就有些憂傷。我就喜歡安安靜靜地看着它。聊天也聊些家長里短,憂心事兒偶爾一提,但絕不多言,怕它再染一些苦味,現在它都憂到眉頭骨髓去了。因為月有太多的故事了,它聽得多,所以能引人深思。想自己的過往,一些淡淡甜美憂傷的記憶。你的眸子與月相對時,你的眼光就成了月光,再賦予它一些歷史的味道,那是人事的味兒,看月就是在看千百年的人事兒了。
在家的時候,我獨處一屋,窗子向南,床向北。平時睡的很晚,常能看到月亮。且屋子正西側有個衣櫥,衣櫥上有面鏡子,正對東方,又靠近窗戶,那傾斜而入的月光便在鏡子中投射,照出一塊明白的方寸來。便趴在枕頭上看着,偶想些事,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頭枕着手臂,手臂枕枕頭,枕頭枕床,床枕月光,我便漸漸地睡在了月光里了,那樣的夢也該是美麗的了。夜裡偶爾醒來,月光早走遠了,屋子黑黑的,窗外還能看到幾顆明星,便想起了月光的痕迹,追尋過去。閉眼再睡,這一睡就到了大天亮了。
看月的眼光是從陌生、稚嫩、欣賞、愛到了柔和與平淡。我是把月作為了老友,不錯的老友。平時看它像個清麗、柔美、孤傲的女子,這老友一叫啊,又像是把酒言歡的兄弟了,只是不在身邊,去了天上。這沒有什麼區別,一相望,兩相和,雙眼共朦朧。月終究是我心中的月,熟悉而又清深。
捧一捧水,你便到了我手裡,看着你笑,你也皺皺地笑,你說你呢,月,太美太美了。呵呵,便將這捧水撒向天宇,化為點點繁星伴你無窮盡的升落。
抬頭,月,依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