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敬佩,蒲公英的勇氣,還沒來得及享受愛的關懷就到處流浪——
於是,我想追尋的它們的蹤跡,
我想閱讀它們鮮為人知的故事,在這個大時代里。
……
秋葉落,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周庄夢蝶,還是蝶夢周庄?文字的溫度,是我選擇了文字還是文字選擇了我?世間太多的問號無法化解為句號了。正如地球儀在我手中旋轉,明明這麼短的距離,我卻始終無法完成北京與廣州之間的跨度。
背包的寬度,裝不了一個即將離開而沾滿惆悵的心。人,始終對漸離的地方產生一絲留戀。關門之前,總會不由自主的往回看看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宿舍。然後輕輕合上門,走得乾脆。突然記起一部《叫爸爸》的北漂微電影,一個爸爸在最後要離開的家時,小女兒終於開口喊他爸爸,而他為了不讓小女兒看到他的眼淚而匆忙離開。然而我也不流淚,不給時光偷瞄到。
下了宿舍,宿管叫我簽個字,記錄我離開的時間。下筆之餘,感慨良多。當學校淪為一片空城,卻始終有這些敬業的打工人守候着學校,難道中秋與家人團圓與他們遙遙無期?也許他們曾經的夢想多狂野,只可惜現實折斷了他們飛翔的翅膀,所以他們為了生存,也就放棄了不現實的夢,所有的雄心壯志被生活磨平后,只能囚禁在這小的範圍里打工而來養家糊口。
我對宿管微微笑,招手說7天後見了。看着他憨厚的微笑,也許他已經學會樂在其中了。也許我以後會跟他一樣,現在也揣着一個夢,不知何時會被生活打落。
出了校門口,我叫了輛麵包車,司機是個40多歲的大叔,等我坐上車之後,他卻一直還在拉客,儘管結果是沒有學生去回應,可他還是不厭其煩地重複他的話。也許年輕的他志氣方剛,我素我行,很多人都得見他臉色行事,忍氣吞聲他大概也只有這個年齡段才真正學會。為了生計,討好別人賺錢他開始做得圓滑,慢慢也就習以為常。是否某個晚上,他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唉,生活真不容易。看,他每個經過一個站,都剎下車對等車的乘客問去某地坐不坐,可乘客也不屑一顧。偶有乘客上了他的車,他會笑着露出一嘴潔白的牙齒。這樣的看着他,我慢慢理解他們,於是時間上的延長我都能心平氣和地等待。而有的乘客不僅砍價很厲害,時間上也不容一絲怠慢,總催促着司機。也許人與人之間相處需要換角度的思考才能更好的理解彼此吧!
到了站,假期的廣州,一個字形容——擠。大概是大城市最容易想到的形容詞吧!很多人都在地鐵口排隊等候,因為工作人員必須限制人流才不會造成地鐵堵塞。那些穿着制服的工作員,站崗至今,口焦舌燥,卻始終盡職盡業地有秩序地指導人流並安撫那些急着進地鐵口回家的人員。在我印象中,交警和志願者都是很偉大的。
突然一個阿姨插隊,就插到我前面,滿頭大汗,看上很着急進入地鐵扣的樣子,旁邊的人開始說她了。
“阿姨你插隊了!”
“呵呵,不好意思,阿姨有點急事要坐地鐵趕過去。”
“阿姨,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那還排什麼隊,今天這兒的人誰不是有事要趕着回去的。”
“是嗎?真不好意思。我出去。”阿姨一口外地口音,正想離開,被我叫住了。我說沒關係,我不着急趕路,你站吧!那個阿姨連忙說謝謝。我微微笑,獨自為自己的懂事深感高興。行道開通,人流動,等了20多分鐘,終於進入了。回頭望望還在等待中的人群。突然覺得,人口問題所造成的擁擠已經日趨嚴重。地球這麼多人口,資源枯竭那一天真的就世界末日了嗎?
等地鐵,各種各樣的廣告眼帘,有大大的宣傳單貼在牆上,有屏幕上的宣傳,有商店上的宣傳……這是一個商業的時代,一個區別於蘇聯模式的中國特色市場經濟時代。也許很多老前輩都難以想象,經商如火如荼地展開帶動了中國經濟上的騰飛,那種票糧限購的時代早已退出了舞台的同時,把中國人的慾望跨越式的放大,從此共產主義成為一個遙遠的理想。
漆黑的隧道上,一個小光點極速地擴散而來,帶着陣陣嘶吼,似乎要撕裂黑暗的衣衫。這條似蛇的龐然大物,居然如此有秩序地行駛在軌道中。它停止了沸騰,安靜下來。站台外的工作人員重複着“先下後上”的話,有人下車,有人上車,熙熙攘攘的人生之路,擦身而過的人多,同路而行的人少。誰都想在下一站就遇到知心人!
走進地鐵,不久門便關了。於是龐然大物又開始它的嘶吼,遵循着軌道加速前進。地鐵裡面的人很多。地鐵播出了“請為有需要的乘客讓座,小孩、孕婦、老人、殘疾人,尊老愛幼是中華名族的傳統美德”也許不需要這樣重複的播出,也有很多年輕人會讓座吧!看,就有一個年輕人叫一個老婆婆坐下,自己站着,老婆婆眯着眼睛笑,說了聲“唔該!”(謝謝)。最有趣的還屬於我旁邊坐着的一對母女,年輕的母親用小魚缸里的魚來教小女孩數學加法。問魚缸裡面2條魚加於1條魚,數一下等於多少條魚呢?小女生眼睛盯着魚看,很認真得豎起小手指數數,大概她也就剛剛咿呀學語吧!她顯得有些靦腆,小心翼翼地說“3”!然後自然而然地環顧四周,可能是看看周圍人的反應吧!年輕的媽媽高興地摸着小女孩的頭,笑笑說真聰明!旁邊的爸爸也沖小女兒微笑。這麼簡單的畫面,也許在電視上早就見過,不過親眼所見,倒是另一番滋味。我在旁邊笑了笑,這情節過於溫馨,以至於想家了,想到了母親第一次為我系紅領巾的情景,雖然很遠,但溫味猶存。
親情,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值得歌頌的。
跟我一起站在的兩個工作職員,一男一女。女的居然評價男的工作不夠累,要是累的話,一般休假日都是睡過去的,而男的還有點生活規律,懂得休假日出去運動。但女的就是無法理解為什麼還那麼有精力。可以從中看出點蹊蹺,女的工作壓力大,男的懂得累里偷閑。不過歸咎於底,還是這個時代給人的各種各樣的壓力太大了。工作日長而拿得那麼些工資就足夠養活自己。而某些明星,一出台就是以萬為單位計量的,某些高官,發些權力給些許人,回報就是以十萬為單位的。人啊,身份不同,價值也就差個十萬八千里。在毛主席時代是不可能出現的。國家現在給政策讓這些人富裕起來不帶動其他人富裕起來也就罷了,還要移民國外讓資金流出國內……
車窗外面,是無盡的黑,人類總會發自本能地尋找光明。我們很淡然,因為列車會帶我們找到光。
到站,下站,出站,我穿梭在人潮中,與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過,他們都往生活安排好的位置去。也許他們會思考人生的意義,只是忙碌花去了他們思考的時間,他們慢慢變得行屍走肉,關於靈魂的丟失,早就不知從何說起了。
我來到了湖邊,旁邊是一塊休閑的草地,有很多人,有情侶一起來放風箏,有父母周末假期帶孩子來這裡玩耍,有老人們在這邊下棋。當然,也有一個人在湖邊釣魚。有點王維筆下老翁“獨釣寒江雪”的味道。
我走過去,坐到他旁邊,他轉過頭看着我,我對他微微笑,他也笑笑,他約莫四十多歲,笑容可掬。突然他伸起手放到嘴邊,暗示小聲點。然後他轉過頭,手很嫻熟地轉動魚竿的螺旋,半站起來,上半身向後傾斜,再雙手使勁讓魚竿往後甩,兩頭手掌大的魚從水中隨着魚鉤一同被帶上來。很完美地在半空畫出一個弧線,雙釣,厲害……
他解開了魚嘴的鉤子,把兩頭魚放入桶子。我拍掌。
“小夥子!你也來釣魚么?”他弄好魚餌,拋出魚鉤后坐下問。
“不,漂流!”我雙手抱雙腳,淡淡地回答。
他又看看我,笑着說:“年輕就是好!”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可此時卻感到意味深長。
“現在有錢了,可卻越來越忙。有些事想現在做,卻發現力不從心了。年輕時總想着有錢的時候再彌補自己吧。於是錯過了很多,後來發現,越有身份與名譽,越因為害怕失去而感到越不安。於是關於青春流逝的美好早就補償不回了。”
“呵呵,那應該有很多人羨慕您啊!”
“有沒有聽過窮人得金整天為擔心金被偷而惴惴不安,最後乾脆把金子還給上帝過上無憂無慮生活的故事?他們羨慕我,我倒有點羨慕他們。不過人做到這位置了,再也不想回到底層生活上了,你知道么?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年紀不大,卻白髮叢生,乾巴巴的臉皮卻清晰可見老人斑。
人生苦苦追求名利,到頭來卻沒換來快樂,為何?曾聽一個朋友說,他要賺很多錢,然後讓世世代代紮根在大城市了,至於那個窮縣僻鄉,一衣帶水的家鄉,他從此不聞不問,甚至談其它會覺得是一種恥辱。
金錢令人如此瘋狂,也令人性如此喪失。
……
躺在草地上,仰望夜空,卻看不到星星。晚風有點涼,安靜的草,接受得住風的撫摸,而我卻受不了,披上外套——這個世界有點冷。這個夜空有點黑,卻被無數的飄上空中的孔明燈照亮,雖然明度微不足道,可數量多就能照亮這個夜空。我想起小學教材的《數星星》,不過今夜我要數的是孔明燈。
今晚,風餐露宿,引清風與明月,置枕邊,做斑斕的夢——
天剛剛亮,一道光從東方射出,擴散——灑落在整片草地上,露水浸濕衣衫。一清早,一陣冷意席捲全身肌膚,揉開惺忪的睡眼,打嗝,“天人合一”和諧之道我用一晚詮釋了。
洗刷完畢,我重新背上我的背包繼續漂流……
我從地鐵口出站,這裡有個建在地鐵出口的大型商場。由於設計獨特,我誤打誤撞闖進了一家酒店,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笑容很甜的男服務員,穿着一身西裝,動作接待相當熟練。
“請問,您要點些什麼?”他朝我鞠了個躬,煞有禮貌。
“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我不好意思地回應他。
頓時他的臉色變相,嚴肅起來。就像專業演員一樣,要笑有,要臭臉也立即給你變出來了。
我是坐手扶電梯上來的,還沒有找到向下的電梯,便尋問一下他怎麼出去。
沒想到他頭也不回,手指向前方,有指導跟沒指導根本沒有區別。這前後態度的落差,讓我不知所措啊。算了,我自己找路。
在這個社會裡,連微笑都可以如此假。服務業,說到底,不是為人服務,而是為錢服務。這些人,或許早就把什麼是真笑什麼是假笑混淆了。而將來的我,會不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呢?
我去了一趟購書中心,買書看書的人很多,小孩坐在漫畫邊看書,有些坐在樓梯下看書,有些人看着書店的屏幕上的經濟家在談論國家經濟。有外國人買了很多書從我身旁經過……一進書店,我有一種興奮感,大概是對知識獲取的渴望吧!
我常想,唐僧西遊的時候,去化齋或借宿一宿,古代人都能那麼熱情好客地招待他!換到現在,這是多麼不可想象的,你說給一頓飯倒無所謂,要是說留宿陌生人一晚,這怎麼可能?時代不同矣。可我遇到了,而且不是我主動要求——那晚我想在天橋下過夜,一個經過的六甲的老人撞見我。交流了一會,他說怕我着涼,說他家屋子大,只有一個人住,問我不介意過去住一晚吧!我本想推辭,看他那麼熱情,不好意思推託,便答應了。
橘光燈下,映着我們倆的影子,路人可能會覺得我們是爺孫。我們一老一少,走上人行道上,邊看來往的車輛邊聊天,他很健談,大概是很久沒人和他聊天了吧!說到他的兒子,說到他的媳婦,說到他的孫兒,當然還有他因病早逝的老伴……說著說著,就只剩下一陣莫名的失落感。其實,看到他,我好像看到了已逝的爺爺,真有牽起他手的衝動。兩個風一樣的男子,眼淚卻隱約逗留在眼角上。
什麼事都讓風訴說了。
到他家后,屋子真的很大,但是因為大,越顯得空蕩。屋子很乾凈,老人養金魚,還燒香拜佛,電視有些老舊,並不是液晶,還有電視上有個靈位是他仙逝的老伴,香還燒着。就在我環顧他家周圍,他已經下廚做好了飯菜,笑呵呵地呼喚我洗手吃飯了。
老前輩的廚藝相當了得,迫使我不得狼吞虎咽。
“年輕人,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不,老爺爺,你的飯菜太香了。我慢不下來。”
“呵呵,可飯香卻招引不了我的兒女子孫過來吃!唉!”他長嘆一息,然後笑着對我說:“今天煮得很多,吃多點……”
“老爺爺,我會被你喂胖的!”我撒嬌。
“我倒希望!別客氣,吃哦!”
我一碗過一碗,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看着老爺爺。他看着我,好像在進行一場藝術品欣賞,揣摩再揣摩。
我紅着臉說:“老爺爺,不能我一個人全包了吧?您也吃吧!”
“吃,吃,有吃……”他忙笑道,吃起飯來。
兩個人的晚飯,一少一老,溫馨外也附加了不可名狀的意義。
吃完晚飯,我想幫忙收拾,沒想到老爺爺不讓。他叫我去冰箱拿水果吃,自己就獨個忙去。
“陌生人”這沉沉的三個字,何德何能受到如此待遇?
拿個蘋果吃,開着老式電視,新聞報道由於高速公路免費而塞車嚴重,全民在公路上搞起運動消磨時間……
老爺爺弄完之後,拿了一副中國象棋出來。哈哈,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夥子對一個心智超級成熟的老前輩,看來是一場苦戰。
果然,不出半刻,我便輸得一塌糊塗。我並不服氣。要求繼續,連輸了幾盤。就在最後一盤裡,我的艱苦奮戰,終於有了成就。我兵臨城下,讓他退而防守,最後他已經是無計可施,我下一步出軍他就土崩瓦解了。但是在最後一步,我做出了讓步。讓他的不敗的記錄不被打破。我錯失一步,滿盤皆輸。他勝利了,像小孩子一樣笑着。
“年輕人,謝謝你的讓步——不過我還是要贏你,將軍,死棋!”老爺爺撩撩他的白髮,然後拍拍我的肩膀,對我倍感滿意……
我睡上了老爺爺整理好的舒服的床,眼睛對着白色的天花板。人間溫情,無處不在。只是需要的時候,卻很難找到——就像這個老爺爺。成了空巢老人。
……
蒲公英到此停歇,等另一陣風把它吹起,然後繼續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