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不期而至,紛紛揚揚,如上天派來的天使,飄落人間,瀰漫了整個大地,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冬眠的樹木也在一夜之間似東風吹來,枝條橫斜疏影,滿眼梨花,冷香浮動。獨立在空曠的原野,心事茫茫,別樣的情懷不知該如何道來。
舉目遙望,遠方有一點猩紅,若隱若現,恰似紅梅點綴,暗香飄來。急匆匆追過去,原來卻是兩個戀人撐一把紅傘,依偎而行,不時地傳來鶯鶯軟語,呢喃纏綿,踏雪發出的“咯吱咯吱”聲,像是在為他們伴奏愛的曲子,撩撥着彼此的心扉。那把紅傘就像一團篝火,熊熊燃燒着只能屬於他們兩個的愛的火焰,溫煦着彼此的身體與靈魂。女的說你冷嗎,看你穿得這麼單薄。男的說今生有你,一輩子都不覺得冷。
這團篝火漸行漸遠,我不禁左手撫摸了一下右手,然後又雙臂抱在胸前,寒噤連連,如入冰窟,空蕩蕩的原野只有我獨自躑躅,滿目蒼白,茫然不知歸路,徒留一地大小深淺一樣的腳印。行將離開,驀然回首,發現自己竟將雪地里留下一個心的圖案,心留下來了,但卻和眼下的空氣一樣寒冷。遠處的猩紅再次讓我心動不已,但眼前的凄涼卻讓我倍感失落。
梧桐林里已經是皚皚白雪,你我踏過的小徑已不知去向,唯獨那曾經溫暖的石椅,獨自在風雪中回首我們往日的點點滴滴,石椅旁那棵見證過我們融為一體溫存一處的梧桐樹,彷彿也在和石椅悄然對話,盡數他們曾經親眼目睹的旖旎風光。你一筆,我一劃,我們共同雕刻在梧桐樹上“我愛你。”三個字在歲月的蹂躪下,已由當初的模糊皸裂成扭曲誇張的文字,三個歪歪扭扭的字像是三隻眼睛,冷冷地望着我,一臉狐疑。情還在,夢依稀,蒼天今又飄飛雪,一別經年不見離人歸。罄竹難書滿腔愁,茫茫心事有誰知,寂寞原野冷。
西窗紅燭,蠟淚橫流,燈花凝結,無心去剪,一桌詩書,難以入讀。牆角你曾經親手刺繡的紈扇,孤獨地飲泣着秋天的悲涼,冬的倉惶,幾番涼熱,幾番愁緒。踱步燈下,那支紫竹長笛,拿起放下,再拿起再放下,此刻即便笛膜吹破,還能吹奏出那曼妙的歌謠?還能喚回你翩躚舞姿?當初,沒有子期的日子,伯牙堪當何苦?即便將琴摔得玉軫摧殘,金徽零亂,怎能化解他滿心的煩憂,他只有焚琴煮鶴,獨自泣飲,醉酒當歌。今夜,沒有你的紅袖怎能使我即墨添香,即便是端硯磨破,用盡紅箋,也難以寫出靈動的文字。沒有你,我感到滿屋的凄惶,孤寂的心如同窗外飄舞的雪花,惹得滿世界的冰涼。“愁多書屢易,雙淚落燈前。”今生你早已心有所屬,來生你也情有所歸,你是折翅的天使,上清謫倫的聖女,按照上帝的指令,王母的懿旨,尋到了你思慕已久心儀已久的前世今生,可為什麼還要你我在紅塵最深處相逢?原以為你我的重逢只為來生的攜手,但這僅有的虛妄也成了美麗幻影,海市蜃樓。曾經的曾經,哪怕你編織一個美麗的童話,我也心甘為你續寫美麗的寓言;過往的過往,哪怕你扯下彌天大謊,我也情願為你守候假言。如今一語成讖,過往與曾經都成了荼蘼花開春事盡,只有一春夢雨常飄瓦,不見袖袂舞長空。留下的是我滿腹的悵惘,相識相知不相守,此時此刻此佳人,無根無涯,不是愛情富貴花。燈下枉凝眉,茫茫心事終虛化,從此任天涯。
心香成灰,玉漏荏苒。一團涼衾,滿身冷寒。獨擁卧榻,淚濕雙枕。念想你的日子竟是這樣遙無絕期,追尋你的日子竟被風乾成滿紙的荒唐。常常告誡自己莫對孤燈思往事,風物長宜放眼量,但你嫵媚的笑靨,醇美的聲音卻時常在耳畔迴響,凝結成無以言表的落寞,如同抽刀斷水,愁載舴艋。一段情殤,那是你的無奈,更是我的情劫,你是我愛情之路上的溫煦的驛站,使我無法擺脫氤氳的馨香,畢竟在這裡我曾感到過些許溫暖;我是你愛情之路上匆匆的過客,使你不忍丟棄多情的目光,因為這樣的過客曾使你感到那是真正的驚鴻一瞥,回眸處是似水的凄迷。
但親愛,我還是要告訴你,輕輕地我走了,就如我輕輕地來,在茫茫紅塵中我輕輕地向你揮一揮衣袖,向你作別,在你愛情的天空里我不帶走一片屬於你的雲彩。過去的風景無法攫取,只能追憶。沒有你的日子,我會很想你,我會站在那片梧桐林深處獨賞合歡花,孤抱相思樹;也許還會夢遊江南,淺吟低唱你我相約的歌謠,踏歌而行,溯流直上,繼續尋找失落的夢……
2012-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