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弘博而深邃;水,遼遠而深沉。山水而居,如同父母家懷。常望山高,不知路有多坎坷;雖知水深,不看自己的倒影,生命時而清晰明了,時而糊塗迷惘。依山伴水的時候是否如畫一樣抱着欣賞讚許的態度容之,又或是砍伐屠戮污染的去對待?嚴父如山,不變的倫理,慈母如水,一生的愛。
朋友來訊,他病魔纏繞的父親已去一月有餘,之所以沒有及時告知,乃不願我等友人為之牽挂。當他慢慢趨於平靜才和我們敘敘。朋友本是教師,且自身修養不錯,但是嗚咽的聲音早已暴露了他脆弱的心,沒有謹慎更無矜持,一道的閑言啐語此刻顯得深情款款,只是遠去的父親沒能受之太久。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世間之痛,莫過於此。大凡兒女者,無不以哭天以祭祀,喊地拜亡魂。
自小失怙,我亦是單親之家,極能理解親人逝去,獨留悲痛之感。朋友談及父輩勞碌而辛賤的一生,緬懷之情,倍於言表。束冠不久便遭遇如此沉痾之疾,無不悲痛。剛參加工作,正是反哺之情時,父親撒手人寰,大有草木為之含悲,風云為之變色了。
父輩奔波的環境大多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多是80后。那時邁入為人父的時代,要挺着改革的浪潮,又要被鞭笞於陳規的束縛,他們在夾縫中拉扯着我們,每家至少兩個孩子,不然三個、四個,更有甚者五六個。之前他們幼年的吃不飽,穿不暖,忍飢挨餓的過着水深火熱的生活,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時,所有的父母都盤算,決不能讓孩子再過那樣的日子,於是,拚命的幹活、工作,甚至於不失時機的做一些投機倒把的活,他們不為自己,只為嗷嗷待哺的孩子。而孩子呢,襁褓中便要尾隨父母東奔西跑,一直顛簸。有的呢順運,很快安定,逆運的呢,便會一生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記得我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常說,有我的年紀那時,他要肩負着全家七八口人的燒火問題。為了節省,七八歲的父親要去發電廠排除的廢棄煤渣中篩一些殘留的煤核,篩好后,幾十斤重的擔子要自己或背或挑的搬回家。而我們現在七八歲,卻是在學校衣食無憂的學習,有時還頑皮的叛逆行事。那時每每聽到如此嘮叨的父親,弟弟和我都不屑一顧。當時的頑皮無知,卻是此刻的知之心寒。多年後,已近而立之年,幡然悔恨幼時和少年時代的少不更事,也許這就是生活本身給予我們的成長,每個人回憶到那時和現在的自己,總抱着一副懺悔的心,只為了心安罷了。
我父已去十載有餘,朋友之親月前剛走,未亡之人心相似,何來時日久長?朋友最為遺恨是,現在正當行孝之時,卻只能睹物思人,人生之殘酷,如此而已。父愛如山,如此高山,我們何時才能登頂,登頂之後是否有一覽眾山小之感慨?如有此感慨,豈非悖於人倫?深山之中,可有我們一席之地,流水遠去,能否載我們一葉輕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