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友(下鄉回憶錄·4)
那一年三月十四日,我們下到生產隊安頓好,第二天就去本青組串門,認識一下老知青。
我們大隊還有兩個老知青組,都是六八年首批下的。加上我們組,三個組是“三點一線”,一條路串起來。去大隊開會就在居中的“京山”組集中;去趕集和到公社都打“王家”組門前過;上山砍柴,兩個組都要在我們組歇腳、喝水或吃飯。 我們來到“王家”組,兩位大姐姐接待了我們。其中一位是當時“走資派”市委書記的女兒,在市裡一次“上山下鄉誓師大會”上見過一面。當時在大會上慷慨激昂,揭發父母“破壞知青上山鄉的滔天罪行”。我好生敬畏,卻不敢恭維。一個敢如此對父輩捅刀子的人我只好敬而遠之。也難怪,那個年代,人與人的關係被扭曲了,也怨不得誰。關於她,我在以後的回憶錄里還會說到。
兩位大姐姐告訴我,還有一個男知青,前幾天去了井崗山。他叫小韋,壯族人,邋里邋蹋,脾氣古怪。這倒引起了我的興趣。我推開他的房門,只見床上、桌上到處是書,地上擺滿了石頭,只有一條之字形的通道通往床和桌前。我正在琢磨,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的小個來到我面前。一身褪色的軍裝,頭戴一頂象趙本山耷拉着帽檐的軍帽,一副深度近視眼鏡遮去了瘦削的臉的一半,腳登一雙草鞋,兩隻解放鞋卻插在腰間拴着的一根草繩里,象插在腰裡的手榴彈。看着這身不倫不類的打扮,我忍俊不住。我們見面后,他說起了這次去井崗山的趣事。那的工作人員問他要證件,他掏出“X月X日購肥皂一塊”的供銷社“購物證”,說:“我只有這個證件。”把人家搞的哭笑不得。從此,我結識了比我大兩歲的小韋。
只要是哪天不太累,我吃過晚飯就一定要步行幾里到他那去看書、聊天。昏暗的油燈下,他給我讀詩講史,談起他的石頭來如數家珍,津津樂道。我問他:“你為什麼這麼愛石頭?”他回答:“我在地質隊大院里長大的,與石頭有不解之緣。”我又問他:“你的衣服怎麼不收起來,都掛在牆上?”他不好意思的說:“我要換衣就從中挑最乾淨的,一直到我認為不行了再一次洗。”困了就和他窩在狗窩似的床上。
一天他們小組去砍柴,天將傍黑,兩位女知青都下了山,還不見他的蹤影,偏偏下起了小雨。兩個組的知青來到我小組,邀我們上山尋找。我的天,綿綿大山,上哪找去?我們幾個男知青點起火把,打着手電,沿着砍柴的山路上了山。
雨越下越大。“小韋……”我們的喊聲在雨夜的山谷中回蕩。一個深度近視,在茫茫的雨夜怎麼辦呀?大家越來越焦急。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我們聽到了微弱的回應。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下,找到了正在避雨的小韋,大家心上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小韋渾身透濕,從口袋裡拿出幾塊石頭說:“看,我找到了銅礦石。”“還銅礦石吶,連命都不要了?”我心疼的說。
後來根據他的報礦,果然有一個小的銅礦,公社組織了開採。小韋也因報礦有功,被推薦去地質學院讀書,成了位“工農兵大學生”。臨行時,他的寶貝石頭裝了兩箱子,非專業的書都送給了我。直今我還珍藏着一本沒有封面的《青年近衛軍》,就是我們友誼的見證。
(我的下鄉回憶錄不以時間為主線,而以每一個單獨的事為線索。不一定吸引人,但它是真實的故事。)
再見了青春歲月系列(下鄉回憶錄之四) 標籤:歲月神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