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四月,草長鶯飛,暖暖的陽光照在一塊塊水平如鏡的身畈上,沙地區的農民赤着腳,端着一簸箕一簸箕剛剛孵出芽的稻穀均勻地撒向秧畈……這稻穀金黃金黃的,粒粒飽滿,露出毛茸茸的白白的芽,真嫩啊,稍微一碰,它就會掉下來,過了六七天,這稻穀便露出纖細的根來,牢牢抓住泥土,頂端露出針尖般的綠來,這綠慢慢擴大,給一畦畦秧畈鋪出一片碧綠來。
沙地是塊“息壤”,日燥夜潮,是錢塘江的淤泥沖積而成的。可這塊土地有太多的鹽分,蓄水功能差,所以沙地在以前只能種旱作,比如麥、玉米、蕃薯、毛豆之類的,而僅僅隔一條塘,在里畈,那裡的土又粘又稠可以做磚頭,是種水稻、藕、菱的寶地。那裡人能吃到白米飯,住着瓦屋,喝着優質的大江大湖的水,而沙地人原先都住在用稻草蓋的草舍,吃着難以下咽的麥稀飯、筧菜梗、霉毛豆,水是又咸又澀的池塘水,所以沙地人做夢都想有大米飯吃。
沙地人希望日子能好起來,想改變落後的面貌。奇迹在上世界六十年代未出現了。經過了六三年自然災害的殘酷洗禮,人們從飢餓的死亡邊緣上掙扎過來,首先想到的是要多打糧食。
沙地人要種稻了,遭到了里畈人的嗤笑,上山人的擔心,但沙地人依靠集體的力量,群策群力,從水稻區買來稻穀,這稻種要孵化出來的,比產婦娘生寶寶還難。記得那年在生產隊時,小隊搭起一個很大的塑料棚子,很氣派,幾根大毛竹當橫條,上面掛上白色的薄膜紙,密封的。又買來許多水泥管子,塑料棚子前面搭着一個大大的土灶,麻桿一捆捆塞進去,燒火的人輪班,晝夜不停地燒,這熱氣就順着水泥管子源源不斷地進入暖棚。暖棚里鋪上稻草,稻草上鋪蓋着竹簟皮,上麵攤着無數的稻穀,再有人按時鑽進暖棚及時給稻穀灑上溫水,這些稻穀真像躺在產床上的“孕婦”,得到百般的呵護和照料。這塑料棚子外面寫着“閑人莫入”,而且有一扇竹門,平時掛着鑰匙,只有專孵稻穀的人有權打開,因為這維繫着全村人吃飯的問題。
奇了,這原來硬如鐵的稻穀,竟然吐出了一顆顆嫩芽,這讓沙地人欣喜若狂,人們奔走相告,稻穀孵化成功,預示着沙地人從此可以吃到自己種的白米飯了。
那邊的田頭地里,沙地人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和集體的力量,用水車把水從池塘里抽上來,清清的河水順着溝渠流向一畦畦的秧畈里。這一畦畦的秧畈就是一件件精緻的藝術品,長短寬窄有一定的標準。土地的平整是農民用鐵耙和土箕一擔擔挑出來的,那秧畈是用泥耙耙了又耙,然後用薄膜紙在上面拖過,而且施足了底肥,在翻開土地之前,澆上厚厚的人糞豬糞,再加上磷肥、氮肥,真像孕婦吃足了營養品,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孵好的谷種下田了。
風和日麗,村裡選派最有經驗的老農,把露了“芽”的稻種均勻地撒在秧畈上,還用軟軟的掃把不停地在上面敲打,讓谷種牢牢扎在泥土裡,至於為了讓秧田不跑水(滲漏),四周圈起了田塍,這土塍是用鐵耙,搗錘(木頭或石頭做的)一記記敲打出來的,邊上還鋪上薄膜紙。
就這樣,本來沙地人認為“蜀道難,難以上青天”的事竟然試驗成功了,第一年竟有稻穀收穫,沙地人從此揚眉吐氣,終於吃上了自家種的白米飯,而且產量逐年提高,甚至圍墾也開始大面積種植水稻了。
現在家鄉的土地大片被徵用,造廠房、超市,建廣場、政府大樓,剩下的土地不多了,但還是有很多農民不願捨棄土地,他們樂意在“帶子”一樣的土地上種稻,儘管米不是很貴。他們對土地存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儘管現在不用車水了,谷種也不用自己孵了,直接由種子公司供應了,但孵稻穀的美好回憶永遠定格在老一輩人記憶的長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