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一個撿拾落葉的女孩,不會攜手踐踏落葉的人生。
(-)又起風了
夕陽蘸餘霞為汁,鋪秋空為素紙,輕描一層淡淡的胭脂,泅染的天空在大地上蕩漾起粼粼紅暈。枯黃蜷縮的梧桐葉踏一陣流逝的風,輕盈地飄蕩,片片紛飛曼舞。梧桐葉揮舞羽翼順青絲滑翔,輕掠緋紅的臉頰,靜靜地停落於渾圓的肩頭。纖纖素指輕拈一片凋零的葉,微嗅枯葉殘留的淡淡清香:一點春的溫暖,一點秋的微涼。清香於呼吸吐吶間漫浸身心游散血管,櫻唇如蜻蜓點水一樣親吻黃葉,唇邊漾起一朵含苞待放的清蓮花。
她迎風仰面,叉開十指,伸張雙臂,如仙鶴鵬飛。金輝刷過輕合的眼皮,度彎翹的睫毛。她如夢如幻地徜徉於風清涼的懷抱。風於額邊散落的碎發間糾纏,於素指間繾綣,於疊如浪波的絹紗上留戀忘返。
“風,你回來了嗎?”
“風,你流浪孤單了嗎?”
“風,你想傾訴心語嗎?”
“風,你是否記得梧桐樹下撿拾落葉的那個女孩嗎?“
(二)那秋,那黃昏,那樹,那女孩
“落葉碾成泥了,你還撿拾,捨不得踩踏?又不是嬌嫩的花 ”一聲揶揄從蹲拾女孩的頭頂上落下。
“枯葉凋零是她的命運,你何必踐踏?她還可以在母親的懷抱里享受人生的夕落黃昏。“女孩側眼朝上,瞟了他一眼,不服氣的回應。
“落葉享受夕陽?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打量了一下綉發遮蔽下的面容:”你幾歲了,還這麼幼稚 ”
她長相平凡,但是很乾凈,不是特意修飾的清爽,是眸若清泉。在碧眸里,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他很高,可能是因為仰視,面部肌膚平滑無絲毫褶皺,他一定不會笑,是個內斂的人.”她暗想:”自己很可笑嗎 瞧他笑得前伏後仰樂不可支.”
她不再搭理他,仔細地收拾梧桐葉,等花籃滿的時候就將其平鋪在背風可遇見夕陽的樹根上.他也不再笑了,恢復該有的模樣:面無表情.和她猜想的一樣.
”自己還真准.”她暗自發笑,自得其樂.
他靜靜地站在邊上,看着她幼稚的行為,看着她嘴角偶爾的微笑,不解地思索:”撿落葉真的會快樂嗎 還是她心理有什麼千奇百怪的想法 ”他自認不是個愚笨的人,雖然不是聰明絕頂,但在同年中也算出類拔萃.然而,他看不懂她,尤其是那嘴角忽閃忽隱的笑意.他是個追索到底的人,內心從來不留下任何疑惑.
第二天,同樣的黃昏,同樣的梧桐樹下,他無聊地觀察白痴的行為.她重複地收拾,不交流,只是眼神偶爾相撞的時候,她報以禮貌式微笑.因為她覺得彼此不屬於一個世界。
第三天,他再次意外出現的時候,她忍不住了,她是個好奇的人,有孩子的心性.
“你咋又來了 ”
“這是你的地盤 不許外人來?“還是那麼地嚴肅。
他說話為什麼象是法庭上的律師呢 她困惑。
“不是,可是你站在那裡有點可笑,和如此美麗的景色不搭調.”她表情正式:”要不你也幫我,要不你微笑 ”
他愕然,驚訝地有點失笑,但是看她那股認真勁,好象自己說的是天理.
第四天、五天、六天,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就這樣一天天的佇立於秋風裡,依舊沉默,但是目光明顯比初見柔和了許多,面容的線條不再筆直僵硬。偶爾也會從空中捉一片枯葉,於手心細凝端詳。
她琢磨:他能欣賞黃昏的美麗了,也能體會落葉享受夕陽的意境了。
(三)深秋步履款款,目光溫柔異常
深秋的夕陽溫涼,冷風從背後偷襲的時候,她習慣縮縮脖子,將黑絲絨長發甩到背後擋風。毫無道理,她自然隨意的小動作,於他眼裡都是如此的可笑。他不禁地搖搖頭,不自覺地走到她的身後。當土地上映出一個長長的身影時,她扭頭驚訝地仰視:他眼中溢滿笑。他笑起來真好看。
“你擋住我的陽光了。”
“我幫你擋風,不知好歹。”
“擋風?你能擋住風?哈哈……”
看着她奚落自己的樣子,他怔怔然:“自己什麼時候也這麼幼稚,風能擋的住嗎?“
然而,在以後的日子裡,即使不起風他還是會站在她的身後,她也不再嘲笑他,有時候悄悄回頭瞧瞧他那不經意微笑的嘴角,然後心不在焉地思附: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在笑吧,不知道自己笑起來很迷人。他在笑什麼呢?笑我嗎?我每天都如此,不可能一直都覺得可笑呀?
他將她一切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當然不會遺落“偷瞧”,雖然他正眼描繪得是遠方的天空或飄飛的落葉。他學會了放鬆自己,不再一直擰緊發條地工作。他習慣了於午後的黃昏,來梧桐樹下看她撿落葉。他自然地為她擋風,其實有時候是有意識地用身影將她納入懷抱,覺得心暖洋洋的。深秋的天空很溫暖,像她羞澀地微笑,秋風的步態很輕盈,像她跨入林地小心翼翼的腳步。風中的落葉很隨意,像她忽閃偷瞧的調皮。
他在她眼裡,越來越迷人,看不倦的微笑。
她在他眼裡,越來越調皮,落葉中的精靈。
(四)沙,風中的淚
梧桐樹榦枯的枝椏,向天空延伸展望。
“我要離開了。”他黯然憂傷.
“很遠嗎?”她不舍。
“很遠。”他不甘說出口。
“很久嗎?”她呢喃。
“很久。”音調低沉如同耳語。
“還回來嗎?“凝視,目光中流露出期待。
好象跨越了一個世紀的時光。
“你跟我走,好嗎?”
她絕望地低下仰望的頭顱,如瀑的青絲謝幕而下,將面容遮蔽。頭搖的像撥浪鼓。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幕簾下飛濺而出,劃了一個憂傷的圓弧,落入他的掌心。他牢牢地握緊拳頭,好象揣着一顆絕世的珍珠。
“我是風兒,你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他並非會山盟海誓,但言行如一。如此深情的表白已屬絕句。
她洞悉他,雖然他內斂,但從他佇立的刻板姿勢,她就明白他言出必行。
她抬頭,眼眶內無淚水,溢滿悲傷,深吸一口氣決然地說:“你是風兒,我是沙,我們絕不可能纏綿到天涯。”
“風和沙可以攜手一段旅途,絕不會白首天涯。“她未停頓,怕他再說出動心的話:”風的本質是自由的飛翔,沙的本質是塵歸沙丘。狂野時,風攜沙;溫和時,沙落下。沙是風的淚。含淚的眼看不清人生的方向,搜索不到指路的燈塔。淚要落下,眼才清明。“
無言,他死死地糾纏她閃爍的目光。他內心其實很明了:一個撿拾落葉的女孩,不會攜手踐踏落葉的人生……
——雪
沙,風中的淚 標籤:雨中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