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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的日子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大凡讀書人心中都有一個美好的目標,或是當博士教授,或是搏一官半職,靠它支撐自己熬過窮書生的艱苦歲月。我本俗人,自然不能免俗。前半生的讀書,大多是用作敲門磚,目標很明確:為考研、為出國、為寫論文評職稱。心中有美好的憧憬,有不甘屈居人下的壓力,再苦再累,也不以為然。如今當上了教授,又從工作崗位上平安退休,在常人眼中算得上“功成名就”,卻又不禁懷念起當年讀書的日子了。

  讀書的日子,艱苦、清貧、前途渺然,但心中卻十分淡定,沒有躁動和不安。想當年“文革”剛過,國家中興,恢復高考和研究生招生。我為摘掉“工農兵學員”的帽子,報考了本校的研究生。正在緊張備考的時候,老母親不幸得了中風,癱瘓在床。全靠我愛人無私奉獻,承擔起幾乎全部的家務和侍奉老母的重擔,甚至連她娘家當時還沒結婚的弟弟,在我參加考試的那幾天,也被招來為我卧病在床的老母擦屎接尿,這樣才保我順利應試,得以就讀研究生。入學后,我不得不白天在家伺候老母,晚上愛人下班回家,再到學校宿舍里去夜讀。為了補上白天耽誤的時間,我每每從晚飯後七點鐘開始,一直讀書到深夜兩三點。次日早上再騎車十幾公里,回家去接替我愛人照看母親。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兩年。在學期間我公開發表的兩篇論文,最後完成的三萬多字的畢業論文,都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寫出來的。也許是當時年輕,再加上心中對美好前景充滿信心,所以並不覺得有多麼艱苦,今天想來,竟還有一絲淡淡的甘甜。因為我一生最好的年華沒有虛度,我奮鬥了,我付出了,我今天也得到了回報,我應該知足了。在這裡我感謝上蒼,感謝所有在我困難的時候支持、鼓勵和幫助過我的人們。

  研究生畢業,留校工作,隨之而來的就是不斷的備課、寫論文、應付各種考核和申報晉陞,所以書還要繼續讀。評職稱要考外語,於是讀書的內容又加上了外文。那時還沒想過出國留學,只是為了評職稱加分。我從小學時學的就是俄語,為了抄近、省事,便重新拾起了已經丟下多年的俄語。當時沒有可讀的俄語書,只好從我父親的遺物中搜出一本50年代初期出版的《實用俄文活頁文選》,拿它作閱讀教材。正趕上學校派我出差到南方,為撰寫一部革命烈士傳記採訪搜集資料。我在路上便一直捧讀這本紙頁發黃的舊書。那在常人看來十分陌生的字母,古怪的發音,常令同行旅客好奇不已,甚至懷疑我是“蘇修特務”。也許是父親給我的遺傳基因的緣故(他在年輕時就是外語愛好者,曾自學成才,成為英國皇家世界語協會的會員,解放初期還為廠里的蘇聯專家當過臨時翻譯),我讀俄語書竟越讀越來勁。後來乾脆在北京西單的一個舊書攤上買了一本在當時很難見到的俄文原版的高爾基傳記,回家后就試着翻譯起來。這時的學俄語,純粹是愛好和興趣,並無明確的目的。但不成想,無心插柳柳成蔭,後來我竟靠這半路出家的俄語,兩次到俄羅斯訪學,又在中俄文學關係研究方面做出了一點成績,全是當年那種不期然而然的獵奇式的自由讀書帶來的收穫啊!

  上世紀80年代末出國,到俄羅斯國立赫爾岑師範大學(當時叫列寧格勒師範學院)做訪問學者,自然又讀了一年外國書。回國后,有學界朋友邀我參加“中國古典文學在國外”的國家級科研課題研究工作,於是又要讀書。自91年承接任務到98年書稿完成,那些年我幾乎每年的寒暑假,尤其是春節后正月初五至十五北京街面上相對清閑的那段日子,都是在國家圖書館度過的。為節省經費,我和外地來京看書的青年學子一起,擠住過四人一間的北圖招待所客房,甚至住過北京站附近的防空洞廉價旅館。那時我已經是40多歲的中年人了,整天背個書包,像個大學生似的,奔走於國圖卡片庫、閱覽室、複印室之間,最後手捧一大摞複印資料在暮色中離去,一天下來,精疲力盡。但那段日子,今天想來,也是美好的回憶。前不久我寫過一篇散文,題目叫《北京百味》,文中有這樣一段抒情:“每當我來到北京,辦完了一天的工作,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混跡在熙熙攘攘、充滿朝氣的京城白領之中,聽着耳邊音調上揚、流暢爽快的‘京片子’對白,望着與日俱增、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看着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潮,我總想高歌一曲:‘最美是北京!’”其實說的就是那些年在北京讀書的心情。

  是的,讀書的日子清苦,但也不失樂趣。在天津師大六里台校區讀研的時候,晚間腹飢,那時的學校食堂可沒有什麼宵夜,只好到附近的天津總醫院對面的一個飯館,那裡因為有住院病人家屬的需要,24小時營業,混跡於不知道有沒有傳染病的各色人群中間,吃一碗餛飩,來個油酥燒餅,渾身暖流,其樂融融。到俄羅斯留學,雪夜寒窗,萬籟闃寂,孤燈獨坐,讀書思考,沒有一絲干擾。雖家國之思不時湧上心懷,難免有些凄愴。但紛繁塵世,難得如此寧靜,又有一種彷彿成仙了道的感覺。一夜興起,取相機攝下陋室窗前雪景,口佔一絕云:“萬里不求覓封侯,只為遍讀天下書。千般辛苦歸一笑,攝得寒窗瑞雪圖。”更何況雖在異鄉留學,所幸有幾位同為性情中人的同胞學友相伴,所以並不寂寞。憶新千年第一夜,是我第二次出國到聖彼得堡大學做訪問學者。彼得堡瓦西里島謝甫琴柯大街25號宿舍同樓四個中國人秉燭夜談,吃着拉多加湖鮮鯽魚燉酸菜,涮着用一把卷刃鈍刀勉強切出的厚如薄被的羊肉片,邊飲波羅的海酒廠出品的蜂蜜啤酒,邊聽北師大張冰教授神侃其研究專長——“俄羅斯白銀時代文學”,其情其景,雖神仙不過如此!

  終於熬到退休,似乎該放下書本,尋找另一種生活方式了。記得數年前我也曾立此想法,寫過一篇博文,叫《換一種活法》。但試驗下來,發現也許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不知不覺,還是以讀書為樂。這兩年又有學界朋友拉我參加一些國家和省部級科研課題,起初是為了解悶,沒多想就應承了下來。但承諾了就得兌現,跑圖書館,又成了我的日常生活。60多歲的老頭子了,老眼昏花、步履笨拙,還要夾着書包、提着電腦,和學生娃子、青年書生擠坐在圖書館的閱覽室,在外人看來,不免有些荒唐。但當年馬克思說得好:“走自己的路,讓人家去說。”別人如何看且不去管它,我自己,卻在伏案讀書的時候忘記了光陰,忘記了俗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年齡。看看身旁紅唇烏髮、朝氣蓬勃的青年學子,自己彷彿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迎着朝陽走進圖書館,披着金紅的晚霞乘車回家,彷彿當年做學生時的放學,彷彿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青春,腳下的步履不由得輕鬆了。記得當年看過一篇講生物場的科普文章,說人在一定的生物場中會受其感染,發生一定的生長變異。這樣說的話,老年人置身於青年中間,實在不是什麼壞事。不為什麼冠冕堂皇的任務目標,不為給人看的作秀,就是從自己養生的角度,走自己習慣的路,過自己適宜的生活,繼續讀書,一直讀下去,讀到不能再讀為止,應該也不失為退休老人養生長生的一種方式吧?現如今,講老人養生保健的書和各種講座很多,有人主張旅遊,有人主張食療,有人主張琴棋書畫,有人主張跳舞唱歌。我在這裡奉獻一己之見,讀書,寫文章,也是老年人的一條養生之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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