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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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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捻指間,紅綃香斷,香煙俱付黃土,香氣皆隨塵埃。

  再回首,往事在目,余香猶在鼻尖,遺詩盡在眼前。

  當時彈唱說笑,水剪雙眸,花生丹臉,回眸一笑萬事興。今時塵覆土蓋,餘音渺渺,管弦具廢,空冢余恨誰憐惜!一抔黃土匯入歷史,一杯淡酒沁入心骨,幾句殘詩聊表心意,千古絕唱再度重燃。曾記,曾記,柳巷深處,煙花爛漫,那人孤獨蝕骨?

  清溪橋畔,多情應笑:蟬翼雲鬟,簪綰青絲,釵飾瀑布,憑欄獨倚望情郎。院宇蕭索,多情應笑:梳洗妝遲,懶畫娥眉,清風移過,入骨相思君知否?筆墨紙硯,多情應笑:拂袖揮筆,凝眉思索,斟詞酌句,修辭之處點誰心?

  紅顏薄命,紅綃醉迷,狂情恣意,坎坷斑駁,錦繡綺文述說的盡么?蛇走筆勾畫的盡么?塵肆風飄渺,沙狂土沉沉,弱質懿態已恍如隔紗,千秋話語盡有後人評說,累累字文、摞摞紙頁,索道的不過是魂靈。

  侯方域贈字:青溪儘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夾道朱樓一徑斜,王孫初御富平車。李香君贈情:桃葉渡置酒歌詞,相見未有期,不復再歌琵琶詞。

  閑暇之際忽看侃談之句:青溪儘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只是婊子而已。當時憤憤而提:若說:青溪儘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只是婊子而已,那麼:夾道朱樓一徑斜,王孫初御富平車。也不過是狎客罷了……世間再美好的物事,若是也可以用那麼灼眼的字句來表述,那麼剩餘的將是甚麼呢?順人言者為懿,逆人言者為濁,以有色之眼觀萬物,萬物便有色,以平和之心觀萬物,萬物便平和。大千世界無有標準,皆是由心生而已。心下不平久矣,而今乃提筆醉紅綃,為紅顏賦一篇。

  單看《桃花扇》便可知李姬之氣,權貴不為其所傾,威武不為其所屈,棄奩唾罵阮大鋮,智言點開侯方域,寂寞獨守燕子樓,血濺定情桃花扇,女子之氣節栩栩如生。

  試看,朱樓碧瓦,歌舞婉轉,酒池肉林,世人非男即女。泱泱歷史,女子似為男子所附,於是出個奇異之女便萬古流芳,於是出個才女便說由才子所捧。邊邊框框壓抑了人性的扭麴生長,女子就該三從四德、從一而終,遂為她立牌坊,不知是牌坊阻礙其發展,亦或是其發展延伸了牌坊這類東西的發展。男子三妻四妾就是因為祖宗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有此天大的理由許我佳麗三千。

  秦淮之上若說才女,首屈一指便是柳如是:垂楊小院秀簾東,鶯閣殘枝未相逢。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氣美人中。筆鋒一轉萬木逢春,錢謙益也折服於桃花得氣美人中。其質:“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其情:“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其人:“艷過六朝,情深班蔡”,其字:“鐵腕懷銀鉤,曾將妙蹤收”。

  偶與人閑談,人說當時秦淮之女,談及風采皆有當時文人豪士所捧。我想若是無有一定的蕙心蘭質、文采斐然,怎能氣質傾倒才蓋一方的的文豪呢?惺惺相惜,惜其才,摒棄一些鑽牛角尖的觀點,確實在當時:若是女子色加藝精湛,便可奪魁於眾;若是再加上才亦是風流,其中無人能及,那麼狎客之中便是高雅一堂,可謂是相知滿天下。那麼所說的捧與不捧此時已沒甚意義,就如而今所言的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那麼當時也可以說:傾倒萬人的才女也是留給有才之女來當的。那麼捧與不捧或者可說是錦上添花之舉。

  要說才女,怎能不談庄姜: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位絕色佳人,朱熹認為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詩人,才色俱全,焉能不使人神思所往,願睹風采。事無十全十美,有得必有失,試看《燕燕》,泣涕如雨;佇立以泣;實勞我心。才者多了一心竅而已,悲人悲事悲物。緣何?或謂:其經歷而已,其心思而已。

  要說賢惠溫柔,莫若董小宛是也。娶妻如此,夫復何求?董姬也是名噪一時的秦淮名妓,雖說淪落煙塵之地,但是溫婉爾雅、賢淑蕙質、才氣蘭心,幾人能及?

  單看冒辟疆《影梅庵憶語》,面面俱到,立體質感,仿若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女子就立於眼前,你會折服於她的氣質,驚嘆於她的賢良,驚詫於她的執着,驚艷於她的才藝,驚羨於她的多才……她性好靜,醉心於山水之間,耽溺於旖旎風光。最愛晚菊,靜坐於香閣,看那“月漉漉,波煙玉”。大情豪飲、雅緻品茗、吟詩插花、烹飪糕點、針黹女紅……無所不及,看完冒辟疆之作,就連我這女子也會感嘆:娶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若說這賢良淑惠怎能少了紫湘呢,爾觀之雖遜於董姬,卻不乏味道,頗似董姬之風,唯有才氣少了一分。但論孝悌賢良不遜於董姬。試看陳裴之《香畹樓憶語》,紫姬與陳裴之聚少離多,卻無怨言。一心一意致力於照顧家中大小,讓丈夫無後顧之憂,雖說紫姬也是風塵之女,但看與陳裴之傳書之作,嫣然不減風流姿態,才氣也可見也。

  觀《香畹樓憶語》,偶遇陳裴之《秦淮畫舫錄》一句:卿不見九畹之蘭乎?湘人佩之而益芳,群蟻趨之而即敗,所遇殊也。深感其言,久久而不能平復,所遇殊也!孰說不是呢!遇不一樣的人,過不同的人生。紫姬雖死,也應是幸福的,再看死後其公婆之態度,舉家上下悲其死,失之慟哭,便可知其人賢淑之至也。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句是而今膾炙人口的話語,談及女子,也不能漏了痴男怨女。至今人人得知,一曲鳳求凰,成了郎才女貌的結合。但是畢竟原來男子三妻四妾屬於正常,所以: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日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所以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只是願罷了!文君之才,可觀其《怨郎詩》《訣別詩》《白頭吟》……

  有痴男怨女,便有經歷坎坷者。或者背井離鄉之苦、或者骨肉相離之苦……蔡琰之離苦,聽其胡笳十八拍感人肺腑的千古絕唱可見斑斕。文姬博學才辨,又妙於琴律,一生三嫁,可謂坎坷。命運弄人,離鄉思土,回鄉又思子,總不能全美。一個弱質之人,怎忍心讓她經受如此之多。“為天有眼兮何不見我獨漂流?為神有靈兮何事處我天南海北頭?我不負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負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茲八拍兮擬排憂,何知曲成兮心轉愁。”蒼涼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謝道韞詠絮之才,甄宓《塘上行》詩,曹大家博學高才,李治小露詩才,劉采春選詞能唱《望夫歌》,管道升書香畫藝,陳端生彈詞之作,顧太清填詞之才……

  用余懷的《板橋雜記》自序來結尾:“鼎革以來,時移物換。十年舊夢,依約揚州。一片歡場,鞠為茂草。紅牙碧串,妙舞清歌,不可得而聞也;洞房綺流,湘簾綉幕,不可得而見也;名花瑤草,錦瑟犀毗,不可得而賞也。間亦過之,蒿藜滿眼,樓館劫灰,美人塵土,盛衰感慨,豈復有過此者乎!”

  唉,確實美人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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