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碾坊

　　外公的碾坊

　　雨中的耕夫

　　小時候，因為兄妹較多，母親便把我交給看碾房的外公帶。每當有人挑稻穀來碾時，我常追着看，外公便對我說：你離遠點，小心碾子。我於是退回到碾盤邊上，但仍擔心碾槽里的碾砣突然會跳出來傷着我，以後便不再靠近碾槽。

　　來碾米的人，大都會自己把稻穀倒進圓形的碾槽內，每當這時，外公便走過來看一下，這才去將水渠上的閘門提起來，讓嘩嘩的急流沖向被叫作水車的大木輪，在水車的帶動下，通過被稱作羊角的齒輪，帶動碾槽中的碾砣旋轉。

　　當碾砣一圈一圈地從稻穀上碾過後，穀子在石砣的碾壓下便現出白花花的大米，四十分鐘左右，碾槽中的穀子即被分離成白白的大米和細軟的米糠，再經過被稱作風車的風櫃一吹，米糠與米即刻分離，經過米篩再篩一遍，就可以食用了，米糠則被當作家畜的飼料餵豬，餵雞、餵鴨。

　　外公的碾房旁邊，生長着一棵很粗很大的桑樹，平時，樹上枝葉繁茂，來等待碾米的男人便坐在樹下乘涼、談天，女人們則在樹下刺繡、納鞋底，我就在碾房前的土壩子上抓蛐蛐，或者用外公給我做好的蜘蛛網拍網蜻蜓。夏天，桑樹上結的桑果由青變紅時，我便央請大一點的小夥伴爬上樹去給我摘來吃，有時，沒人給我摘，我便自己爬上樹去，顫巍巍地摘那些稍矮一點的桑果，或者順便去抓停在桑樹上唱歌的蟬，這時，如果外公看見了，便會慌忙跑過來，把坐在樹杈上的我抱下來，嘴裡不停的說：“不要上去，小心摔下來”。

　　最有趣的是水車下有一個小潭，水深約兩尺，兩邊是石砌的牆，潭裡有許多諸如鯉魚、千年魚之類的東西，大的有二、三兩，小的也如同手指般大，不放水碾米時，我和小夥伴們便下去抓，但由於上面看不到下面抓魚的人，再者由於抓魚的人精力集中，抓得正歡時，上邊突然放水，下面的人輕者被水淋濕，重者被水車撞傷或被湍急的水流沖翻。開始，我不敢下去，只在旁邊給別人拿網兜，看到小夥伴下去幾次后，趁外公不在碾房時，我也下去抓魚，一次，外公突然放水碾米，而在下面的我並不知道，結果被水衝出去十多米遠，身上、臉上都被划傷，外公因此挨外婆一頓好罵，有了那次教訓后，外公如果要離開碾房，他便用一根繩子把我綁在房柱上，讓我無法脫身。有時，外公也會下到小潭裡用被當地人稱作倒西籠的竹網撈魚，每次總能撈上一兩斤，因此，我也能經常吃到鮮美的魚蝦。

　　嚴冬或者初春季節，野外的飛禽因為難以覓食，便紛紛來到碾房，站在房子上、屋檐下等待機會，它們嘰嘰喳喳的亂叫，吃飽后才離開。這時，外公便找來一根竹子，將碾房中一扇窗子或一扇門撐起來，用繩子把撐起的門或窗綁結實，繩子的另一端拿在手上，只待尋米吃的鳥雀進來，便一拉繩子，門窗即關上，然後，再操起掃把在屋內追趕進來的鳥雀，直到把他趕累了，才將其活捉，這類事，現在回想起來，算得上是我幼年時最有趣的事了。

　　若干年後，我走出山寨，進了城，但外公的水碾仍然還很受鄉親們的青眯，直到後來退伍回鄉的二哥用退伍費買了柴油打米機后，外公的碾房才漸漸被閑置，不久又被人拆去，留下一堆廢墟。如今，外公早已作古，而曾經引水沖水碾的溝渠仍在，仍然從事着引水的工作，只不過不是沖水碾，而是灌溉下面的糧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