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袖的棉襖

　　越吾

　　每年開春妻子收拾冬裝的時候總是會嘮叨,說我把那件洗得發白的棉背心看成寶貝。她說；“現在的日子好過了,這件棉背心都好幾年了你又不穿,擱在衣櫥裏太佔地方扔了算了。”然而，每次我都會悄悄的把它藏好。之所以我對這件棉背心倍加珍愛是因爲這針針線線,絲絲縷縷都凝結著奶奶對長孫的千般愛萬般情。

　　奶奶留在這世上的東西本就不多,除了幾間破舊的房子以外就剩下這件無袖的棉襖了。雖說這件棉背心是由一些七零八碎的粗布和長長短短的粗棉線縫製起來的,但在那個年代能夠穿上它那簡直是奢侈。那時家中六口人，父親遠離家鄉難得回來一次。母親爲操持這個家常常累的臥床不起,還算健壯的奶奶毅然挑起了這個家的重擔。由於生活本來就拮据，過年的時候就連新衣服都穿不上。我清楚的記的有一年父親買了一件棉衣回來，我們兄弟幾個幾乎是輪流穿。由於長期穿在身上棉花都出來了，有的棉籽都發了芽……。那年奶奶在宅院後面墾出一方荒地種上棉花說是讓我們來年都能讓穿上新衣。奶奶白天要到生産隊裏送開水，放工後還有到宅院後面料理棉花。記得有一天深夜，奶奶點著煤油燈紡紗，一不小心弄翻了煤油燈差點燒了草屋。等到我發現，奶奶的腿已經燒糊了一大片。奶奶咬了咬牙將燒糊的褲子剪了下來。我緊緊的依偎在奶奶的懷裏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這時我清楚的感覺到有一點點冰涼的淚水在我的頭上留了下來，這是奶奶的淚水。奶奶二十八歲就守寡，帶著五個孩子這一生可謂是受盡了苦。可是奶奶卻從來沒有因此而流過淚，就連爺爺死的時候也沒有。這是第一次。奶奶緊緊把我摟在懷裏說；“沒啥，奶奶受了一輩子苦，這點痛不算啥！奶奶只是希望你能出人頭地”。此時我驀然覺的我要成爲能安蔚奶奶這後半生的那個人，我要給奶奶一點希望哪怕只有那麽一點點！那年隆冬，我沒有穿上奶奶給我做的棉衣卻帶著奶奶一顆滿懷期望的心去了部隊。

　　穿上那件棉背心是我在部隊的第二年。那天接到姑媽從家鄉寄來的包裹，打開一看是件我心儀已久的棉背心。我欣喜若狂。一個月後收到家鄉的來信。信上說；本來這件事不打算告訴你的，後來家人一再商量還是告訴你。你奶奶過世了，在去姑媽家取棉衣袖子的棉花摔死的。後來就只能做成了這件“無袖的棉襖”了。

　　我撫摸著那件無袖的棉襖，默默地端坐在群山的山坡上，遙看故鄉的方向，悲動的哭聲震蕩在群山峰戀中，模糊的雙眼又呈現出奶奶日漸消瘦，滿頭銀髮佝僂的身影……。

　　在部隊我一直想回老家看看奶奶的塚，卻一直沒能如願。第三年我帶著那件無袖的棉襖回了家鄉，當地的領導把我安排在村供銷社當會計。日子逐漸走出困境，幾次搬家家人都說啥也不願意帶上那件無袖的棉襖。我想也是；在物以橫流的今天，舊的東西是很難被人接受的，更何況這只是一件奶奶爲孫子做的而且還是一件沒有袖子的棉襖呢！

　　一件無袖的棉襖如同奶奶的命運一樣，只能留下一點殘缺成爲我永遠的遺憾了，但是它將是我這一生的珍愛，因爲在我親情的空間裏是不能沒有奶奶的。我之所以不穿它是因爲我不想在奶奶給我的溫暖中揮霍奶奶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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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