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是我小姨家的兒子,小姨家條件不好,從小就把表弟寄養在我家,因為我家沒有兒子,母親一直想要個男孩,就把表弟的戶口從農村遷到了我家,從此表弟就成了我們家一員。
表弟非常漂亮,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配上濃密的長睫毛,從小就人見人愛,母親對他的寵愛遠遠超過了我和妹妹。小時候,他非常懂事,從不和別的小孩在一塊玩兒,總是象跟屁蟲似的跟在我和妹妹的身後。到了十一二歲的時候,我家後山上有塊空地,他就幫着母親開了荒,種上了各種小青菜,從此家裡就吃上了新鮮的蔬菜。
父親不喜歡錶弟,從表弟第一天來我家,父親就說這個孩子長大有牢獄之災,那時表弟還不到三歲。 父親平時喜歡研究相學,他說表弟命太硬,會克着母親,他多次勸母親把表弟送回老家,都被母親拒絕了。表弟十二歲那年,小姨打電話說想念兒子,當時正逢表弟暑假,母親就讓表弟回到了河南老家,直到開學已經十多天了,表弟才從老家趕回來。這之後的表弟象換了一個人,每天開始逃學,夜不歸宿,直到有一天麻將館找上門來討錢,我們才知道表弟戀上了賭博,母親從他的書包里搜出了麻將,將他痛打了一頓,問他從哪裡惹上了惡習,才知道原來他回家的兩個多月,都是被我小姨和姨父拉上了麻將桌,母親打電話把小姨痛罵了一通,然後把表弟關在房間讓他自己反思。到了晚上,母親讓我給表弟送飯,我才發現表弟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我們於是分頭尋找,找了大概兩個鐘頭,才在我家菜地里找到了表弟,當我發現他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上抽煙,我一把拽住他,生怕他又跑了,這次他很乖,順從的跟我回了家。回到家母親就開始了審問,她問表弟為什麼要跑?表弟說,他不想讀書了,想上班掙錢。表弟家很窮,小姨和姨父都好賭,又加上超生,幾乎是一貧如洗,母親以為表弟是這次回家受到了家庭貧困的感觸,原諒了表弟。萬沒想到之後的表弟,象是徹底變了一個人,基本上不去上學了,每天和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那個時候,母親工作很忙,負責全廠三千多戶的水電,收完水電費回到家通常是晚上九點半,根本沒有時間過問表弟的事。有一次父親打掃房間,在收拾表弟臟衣服的時候在口袋發現了一封信,打開一看才知道是一封情書,在母親的審問下,表弟拿出了一張女孩的照片,交待了兩個人認識的經過,原來兩個人戀愛已經三個月了。不到十四歲的表弟,身高已經竄到了一米七五,農村的孩子早熟,加上表弟生性內向,很少與我們交流,對於他戀愛的事情,母親並沒有多加反對。這個時候的表弟已經被學校勸退,父親說表弟年齡還小,不如讓他去學門手藝,也好找份好工作。母親就找人,把表弟送到了廠技校學習車工。那個階段,表弟還是比較聽話,學習也變得用功起來,那一學期結束,他專業成績考了全班第四名,他把成績報告拿回來那天,母親高興得合不上嘴,她對父親說,我家張恆一直就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表弟上技校的第二年,母親查出了癌症晚期,全年都在為母親的病四處奔波。這一年的暑假,表弟又回了河南老家,等他再出現在我家的時候,母親已經變得又黑又瘦,頭髮也開始脫落,他拉着我母親的手,開始無聲的哭泣,他說:大姨,我要掙好多好多的錢給你治病,我的母親感動得哭了。 當天晚上,他消失了,直到第九天,我們才接到派出所通知,拿五千塊罰金來贖人,才知道他又犯事了。他和另外六人合秋盜竊了工廠三台車床,當廢鐵賣了1800塊,因為不滿十八歲,處罰五千了事。父親把他領回家的路上,告訴他母親的病已經到晚期了,希望他認錯態度好,不要刺激了母親。他一回到家,就跪在地上,母親從廚房拿了把刀,他就把手伸出來,母親狠了幾次心也沒有下得了手,母親把刀扔在地上,無聲的哭了,表弟就那樣一直跪着到天亮。
表弟畢業了,因為年齡不滿十八歲,我們廠還是拒絕接收,母親就打通關係,給表弟改了戶口,虛報了兩歲,這才落實了他的工作問題,這時表弟提出想住單位宿舍,母親一口拒絕了,她怕表弟再次學壞。表弟只要晚上出去,她就讓我在後面跟着,我發現表弟好幾次溜進了麻將館,就告訴了父親,父親再次找表弟談話,表弟說,給他點兒時間,他一定能改。
2010的元旦,母親從醫院化療回家,發現家裡的大門和窗戶被撬,柜子里的存摺也不翼而飛,父親趕緊報了警,派出所勘察了現場,說是熟人作案,三天後,表弟被逮了起來,這一次,母親的心算是傷透了,她拖着病殃殃的身體來到派出所(母親是所長的媒人),撤了案,把表弟帶回了家,這一次,她沒有打也沒有罵,她對錶弟說,小恆呀,大姨的時間不多了,管不了你了,你回家吧!
就這樣,表弟又回了老家,2011年11月10日,母親離開了人世,同一天,我們接到了通知,表弟因為搶劫、故意傷害兩種罪名判了十一年,他最終還是沒有來得及和母親見最後一面。
父親常說母親遺照上的眼淚就是因為太牽挂表弟,一樁心事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