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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鄧,不會被遺忘的戰士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我的家鄉安陽銅冶小鎮的西邊,是連綿不絕的大山,西山邊有個山溝叫狼窩,狼窩出口的地方是三岔路口,三岔路口邊有一個修鞋的,我們都叫他老鄧。老鄧是參加過緬甸戰役的遠征軍老戰士,跟孫立人將軍在緬甸曾經有過傳奇的經歷,文化大革命時期,他在我們西山狼窩三岔路口,自己蓋了一個有八九平方米的石頭房,在石頭房門口擺了個修鞋攤。

  那時,我們的西山可熱鬧了,因為西山邊就是京廣鐵路安李支線,那時安鋼正紅火,鋼廠需要的石料大都是從我們那西山供應的,所以,那時在我們那西山邊開山、搞石料的人很多,有本地的、有外地的,有砸石子的,有開石頭的,有拉石頭的,青石石頭搞活了我們那裡的經濟。那時我也就十來歲吧,在節假日總是在山裡與石頭打交道。在山上做石頭活的人很多,那時的鞋子都是家裡做的千層底,在山上幹活,一個月至少要穿破一雙鞋,我記得那時自己與夥伴們,經常是鞋底子後邊是窟窿,鞋前邊也是窟窿,為了耐磨,就把鞋後邊釘上鞋掌,有時前邊也釘上鞋掌,那鞋掌開始時是用自行車外帶,後來嫌薄,就改用架子車的外帶,這樣厚實一些,可多穿幾天,不過走路時那一雙鞋子有好幾斤重。我們的鞋掌都是老鄧給我們整的。

  老鄧那時有四十來歲吧,我們早出晚歸,老鄧也是一年四季就在那裡一直是修鞋,一年修多少雙鞋,恐怕他也記不清。每天他的鞋攤邊堆着都是要修的鞋,生意很好的,修一雙鞋就是一兩毛錢吧,。他一個人在石頭房裡,每天很樂觀。老鄧的石頭屋子佔著我們生產隊的地方,與我們的社員關係很融洽。我們生產隊在距離他鞋攤50多米的地方,有個石灰窯,那是我們生隊的主要副業。石灰窯邊有個大深坑,那是挖石頭挖的,坑裡的石頭石質很好。從事運輸任務的就是我們這些孩子,儘管最小的我們幾個是十來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一二歲,我們的活兒就是從石坑裡把石頭背上來,再裝進石灰窯。我們小點的背十來斤,大點的背一二十斤。我們休息的的時候,就到老鄧的鞋攤上聽老鄧講故事。老鄧一般是很喜歡與別人開玩笑,但是只是生活上的,遇到國家、黨的或形勢內容什麼的話題,就不言語啦。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他是在國民黨軍隊里呆過的人,那時正因為他碼活,樂於助人,所以,批鬥什麼的從沒有人去找他,儘管有人說過他是兵痞。

  老鄧只要談到在緬甸打仗的事兒,就來勁兒,他說那時,才十六七歲,緬甸的天氣很操蛋,又是在叢林里作戰,那可是渾身的不舒服,可是說要跟鬼子打仗了,那虎勁就來啦。那鬼子也是很兇狠的。那時咱中國軍隊,青一色美式裝備,要說咱中國人,那也是很有種的,跟鬼子打,一點不含糊。我們覺得他很英雄,那時我們跟蘇聯正緊張,天天聽廣播,要準備打仗,我們那些小孩都在議論,蘇聯鬼子來啦,我們如何如何。

  長大后,我看了一些資料,知道了中國緬甸遠征軍的故事。前後有兩次遠征,我不知道老鄧是隨那次遠征軍去的,如果實第一次那可就更不簡單了,因為第一次遠征軍以10萬之眾出國,活着離開戰場的只是4萬多人,而最終穿越野人山回歸國境的只有3000多人。如果他是那三千人里的一員,確實不簡單。資料上這樣記載的:

  “為了保衛滇緬公路,1942年3月,國民政府抽調了10萬名精兵組成遠征軍奔赴緬甸。到達緬甸以後,中國遠征軍浴血奮戰,沉重地打擊了日軍的囂張氣焰,但後來因為英軍配合不力,遠征軍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後來進入了野人山。

  野人山位於中印緬交界處,綿延千里,縱深200多公里,山上喬木遮天,終年不見天日,猛獸成群,螞蝗遍地,傳說還有野人出沒,當地人把這片方圓數百里的無人區統稱為野人山。1942年6月,數萬名疲憊不堪的遠征軍戰土走進了野人山,開始了他們的“死亡之旅”。到了晚上,豺狼虎豹全都跑出來了,野獸凄厲的吼叫聲回蕩在山谷里,聽得人毛骨悚然。戰士們用芭蕉葉和樹枝搭成棚子,一個棚子大約有三四平方米,能睡10個人,大家就擠在棚子里過夜。

  進山10多天以後,熱帶原始叢林的雨季到來了,天天都下着傾盆大雨,道路泥濘不堪,戰士們舉步維艱,下山的時候就在泥水裡滾。有時山洪“轟隆隆”地衝下來,一下子能沖走很多人。

  連續多日以樹皮和草裹腹,很多戰士的身體開始浮腫起來,步履蹣跚。有的戰士走着走着,突然“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然後再也爬不起來了。劉桂英和護士班的另外4名女戰士想:我們5個人要走就一起走,要死就死在一起!她們手拉着手,互相鼓勵着往前跋涉。

  雨季的叢林是螞蟥的天下,叢林裡面到處都是螞蟥。戰士們走在路上,這些嗜血的魔王就昂着頭在樹葉上等候,人體一接觸到樹葉,它們就趁機爬到人身上吸血。緬甸的螞蟥個頭特別大,據說一隻大螞蟥一次能吸一斤血呢!小螞蟥會通過衣服的縫隙鑽進人的皮膚里,不知不覺間,它們已經把人體內的血吸了出來。等到戰士們發現的時候,螞蟥已經變得又粗又大了。

  和螞蟥一樣猖獗的還有蚊子。野人山的蚊子也大得出奇,翅膀一張開簡直就像蜻蜓似的,戰士們被咬得滿身都是包,又紅又腫,奇癢無比。有時走到低洼處,埋伏在那兒的成千上萬隻蚊子如同一片黑雲似的向大家飛過來,大家只能抱頭逃跑。

  越往山林深處走,山林就越顯得陰森恐怖。這時,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瘴氣開始在軍隊里肆虐橫行,成千上萬名戰士倒下了。路邊和草棚里堆滿了戰士們的屍體,屍體散發出惡臭的味道,聞之使人暈眩。”

  第一次遠征軍是一次悲壯的遠征。那時老鄧能活着回來,也是幸運與奇迹。如果是第二次遠征,那就風光多了,因為這次遠征是以打敗小鬼子、戰士勝利凱旋結束的。那時就是聽老鄧講故事,不知道他是哪次遠征的戰士。有時他還會哼上幾句歌,他說是遠征軍軍歌,只記得一兩句,就是“不會亡,不會亡”,後來看資料,好像是孫立人將軍寫的:

  “中國不會亡

  中國不會亡

  遠征軍健兒浴血拚殺上戰場

  槍,在我們肩上

  血,在我們胸膛

  莊嚴的軍旗在炮火中飄揚

  寧死不後退

  寧死不投降

  日寇強敵不敢擋,不敢擋!

  ……

  那時我們的國家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寧失十萬兵,不失一寸土,”有無數的壯士在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流進了最後一滴血,老鄧是倖存者。

  在我的印象中,老鄧有時也發火,還很兇的,現在想起來他那樣子,覺得可能在緬甸叢林里就這樣吧。

  後來不知道誰給老鄧介紹了個對象,是啞女,胖乎乎的,有二十多歲,我們小孩子經常在那裡逗啞巴,老鄧總是哈哈的笑。後來那啞巴給老鄧生了三個兒子,還是住在那狹小的石屋裡,儘管是生活的很艱難,老鄧中年得子,還是很開心的。後來那個稍大點的孩子能上學了,老鄧把他送進了鄰村的小學讀書,他的幾個小子都仿他的啞巴妻子虎頭虎腦。

  老鄧心眼不賴,我們去他那裡釘鞋掌,有時沒帶錢,老鄧就說先記着,時間長了,忘了也就算了。平時修鞋,不管是縫個口子加個釘子什麼的,就不要說錢的事了。

  現在的西山邊沒有了往日的那熱鬧勁兒,過去那開山放炮的聲音早已遠去了,西山狼窩口的石屋早就不見了,後來聽說,老鄧回老家去了。老鄧老家據說是安陽東部鄧五記,記得有一次恰巧到那個村裡下鄉,就打聽老鄧,聽說老鄧早已作古了,埋在了村頭的麥地里,那啞女妻子也隨老鄧去了。

  我到他墳前去看了看,他的墳墓前沒有墓碑,更沒有墓志銘,只有野草和灌木叢。一個曾經在自己的民族最危險地時候,把自己的青春熱血獻給了自己的祖國,很值得尊敬,也許因為他是舊軍隊的人,沒有人再提起他,不過還有人在記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