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
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
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
——孟浩然:《留別王維》
佇立於窗前,秋陽嬌艷,昨日的蔥鬱碧綠,今日已是蕭瑟滿眼……
看綠葉斑斑駁駁的破碎,心也隨着寂寂茫然。陽光中相伴一季的葉子,是否也能依依惜別,是否也有明夏相約?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進入生命的秋季,經歷了暴風驟雨的熬磨,經歷了寂寞黑夜的思索,生命的亮點在時光中漸漸暈散,色彩不再單調成一種昂然的綠色。秋意漸濃,寒霜無情的冷漠已經襲來,心在凋落前自問:那蘊藏在生命深處、一直支撐着生命的渴望真情和付出真情的幻想還在嗎?
曾這樣對自己說:能扼住命運咽喉的,是不滅的幻想。在張揚的外表後面,在不屈不撓的奮爭中,心卻始終是小心翼翼幻想着的。小心翼翼地呵護每一份來之不易的感動,小心翼翼地對待每一位走近生命的人,小心翼翼地對待兩顆相互交會的心。
痴心地認為,小心翼翼,是尊重朋友也是尊重自己,是因為自己不僅懂得情誼易碎,更懂得知己難求。幻想,為小心翼翼提供了無限的空間,提供了不竭的力量。幻想,讓生命中的每一份細小微弱的感動都變得那麼生動豐滿;幻想,讓我坦誠待人,不講謀慮,不求回報;幻想,讓我始終相信心底最真實的感動情懷,直至為一種感受而無怨無悔的付出……
心無城府,真誠以待,這是友情最原始的正本之意。人是有感情的高級動物,在相互依賴性越來越強的社會生活中,人都在渴望友情,渴望得到朋友的認可,渴望得到知己的相伴相隨。但是,人是所有生靈中最富有智慧的,人的智慧卻成了人們最渴望得到的友情的“殺手”。人的智慧會對他人付出的友情故意設置種種情感的界限、種種交往的障礙,無端揣測,惡意幻想,讓友情葬身在人都有的智慧中。
友情,應該是人的生命中最珍貴的財富,因為它是真正屬於心靈的財富。心靈上得到的東西是任何外力也剝奪不去的,然而,讓它失去的正是自己的心靈。在人生的歲月中,自以為得到了人生的“經驗”,往往正是這些“經驗”束縛了幻想的翅膀,給自己的心靈樹起了城牆,將許多美好的情誼拒之門外,將自己永遠套在自己設計的套子里。這些,都是人的心靈在作怪,正是自己的心靈將心靈深處最渴望的真摯友情扼殺了。
站在生命的秋季,精於算計的人,心靈上早已傷痕纍纍,正如這一片片斑駁的葉子,只能帶着對這個世界的失望和怨恨,灰心地飄落入泥。
默默地看着從樹上飄然滑翔的一片片葉子。其實,秋天的落葉是坦蕩的、是飄逸的、是無牽無念,這一份飄落向人們昭示了許多人所不具有的一些修養:無怨無悔的超然、洒脫、安逸……
面對友情,面對自己在心靈上設置的種種障礙,我想能夠逾越它的也只有自己的心靈。是的,真正胸懷寬闊的人,真正純粹的人,真正高尚的人,真正睿智的人,會在一季的付出后,盡情擁抱這火紅的秋季的。因為他的心中不滅的依然還是那種小心翼翼的渴望和幻想,經過的所有風風雨雨,只會讓這種渴望和幻想變得比夏日的綠色更加濃烈、更加醉人。
當我想到友情的時候,心底反覆閃現的還是俞伯牙和鍾子期,我想象着山野樵夫鍾子期聽到錚錚琴聲、裊裊心曲的驚喜和心靈的相知;想象着俞伯牙得到知音時的興奮和感激;想象着高山流水的那種崇高、那種純潔、那種神聖;也想象着俞伯牙祭台摔琴、痛別鍾子期的惋惜和心碎:“摔破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春風滿面者眾,無言長隨者寡。
秋季的正陽時刻,依然燥熱難耐,但是,心因為幻想而冷靜。於是,就想:不管是不是還能履行明夏的約定,天氣轉涼,喜愛熬夜的你,想着給自己加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