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年立春,母親按慣例到炕房捉回一群雛雞。祖母又開始叨嘮:“買這麼多雞幹什麼?這些年開春都買近百隻,結果秋後只剩下十多隻。”
母親每年分幾次買,黃色絨毛的雛雞放在墊有碎乾草的或破棉絮的巴斗里,外面蓋上棉被,以防受涼。起初在斗里餵食,雞長大一點,羽毛由黃逐漸變白,並放出巴斗外餵食與活動。再大一點,把雞放在屋內,用拆下的門或長桌攔住門檻,雞飼料由切碎的萵苣葉拌米,同時得有專人看守,防止貓、狗把小雞叼走,也不能讓大母雞看到,以防搶食踩傷小雞。
然而養雞並不那麼順利。我家雞圈是當年父親回家時壘的,靠西廂屋的牆根,便於夜間觀察雞圈裡的動靜。記得一天半夜裡,我被母親拉醒,說雞圈裡雞亂叫,起床一看,一圈雞全沒了,我們摸黑找到天亮,還是少一隻大母雞,順着雞圈門口散落的雞毛,沿曲折的鄉間小路,終於在我家門前不遠的竹林里發現黃鼠狼吃剩的雞翅膀和腿。遇上雞瘟年,母親用明礬水往口吐白沫的雞嘴裡灌,仍不見效,就在雞圈邊灑上生石灰,並將雞關幾天躲避瘟疫。有時還得防止被人為用農藥葯死,還有被人驅趕驚散不知去向的。這樣每到秋天,雞就剩下不多了。
一般誰家殺雞時我和小夥伴們常到雞毛堆里撿雞毛,做釣魚浮子或毽子。有時因急用,我們就拔活公雞身上的羽毛了,每次都偷偷逮公雞,攆得雞群屋前屋后亂飛,偶爾被回家的母親發現,眼看就要挨打,我便學公雞打鳴,學得很逼真,把母親逗樂了,才躲過一頓鞭打或罰跪。
雞長大該下蛋了,開始不守規矩,在屋后草叢裡隨意下蛋,經常被鄰居撿走。母親忙了一天回來,聽知情人相告也不吭聲。誰讓咱家雞不爭氣呢。時間長了,咱家雞也適應了在堂屋的雞窩裡下蛋了。母親省吃儉用,將每有僅有的雞蛋積攢着,除了兌換些日常用的油鹽醬醋外,其餘讓我每星期六從五十多裡外的學校回家時煮着捎走。秋天父親一年一度回鄉探親,母親拿出一年辛勤飼養的幾隻母雞殺了,犒勞父親。
我到礦上參加工作后,常給家裡寫信詢問養雞情況,母親說,自從我父親退休回鄉后,家裡有人看護雞了,她說今年開春又買了80隻雛雞,她喜歡聽公雞打鳴的樣子,養雞使她不再寂寞,還囑咐我安心工作。
此時已是深夜兩點,故鄉的雞也該叫頭遍了,母親也許還在夢鄉。我想:我不正是母親精心餵養的離家出走的一隻雞嗎?我站在礦家屬宿舍三樓的陽台上,面對南方,扭動膀子,張大嘴巴,“咯――咯――咯!”“咯――咯――咯!”任憑淚水打濕黎明。母親,您是否又一次聽到兒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