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需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世間種種,最難擺脫的是回憶。深藏心扉的記憶就如埋在冥冥地界中的化石,見證着世事變幻,卻終歸一言不發。人,總在自欺。以為時間過後,就是新生。可等到下一次的山洪暴發,天崩地坼,還有什麼秘密能藏得住呢。記憶如洪水猛獸,決堤而下,絲毫沒有思慮的機會。就叫人看着森森白骨,苦痛不堪。忘不了的,終歸會記起,不在意的終歸會忘卻,人,這多情又寡義的矛盾,卻與人無尤。
悔恨自身,既不回頭,何必不忘。背對着未來,顧長路凄凄,顧的只是首,卻不是心。因着,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無奈。只是回不去,卻還有過往。深藏吾心,迎風而立,裙裾飄搖。心也跟着顫動。溢出的,何必不忘,何必不忘!我的血,我的淚混雜如亂。一往情深深幾許,三生無倖幸何處?只有這虛弱的控訴,這百無聊奈的詰問。唯一剩下的,就是回憶了。唯一劫留的,就是眼角的微醉。抽刀斷水水更流,這寒光隱隱的劍,擲入水中,這無盡的愁,沉入,沉入。問的是己,問的是無盡的悔。既不回頭,何必不忘。
既然無緣,何需誓言。緣,纏繞的是心,止不住的是腳步。足已踏出,心也隨着動了。只是漸行漸遠,這情絲太軟,絆不住決然的足。你的言,你的語,卻在此刻鑽入心房。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往日悅顏的訴白,卻變成殷紅的毒藥,在心旁綻出妖冶的花。奈何無緣,早知如此,何須道出這醉人的話,且斟且酌,柔荑素手,捏碎這幻若的玉杯,冰清玉潔的凌然,化入掌心,滲進心底。我的心,也要像這股冷意,肆染。一語成讖,越是期許,愈是承諾,可承諾易作,亦難守。情深緣淺也好,有緣無分也罷,你本只應淡漠地看我一眼,然後悄然逝去,卻為何,要留下這隻言片語,讓我咀嚼。做不到,不要諾。既然無緣,又何須誓言相伴。不信相思渾不解,若解相思,丁與韓憑共一枝。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拈一瓣落紅,看細水長流,小橋人家。凝成一抹淡然的光,靜望萬物,萬物亦靜,任心底翻雲覆雨,萬物亦靜。愛你也好,恨你也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不為吾動。緩緩長河平靜如往昔,卻不知在哪一個暇寐驚濤拍岸。但,展現在眼前的,是永遠永遠的沉寂。它欺騙着,卻無人道破。不去怨艾,不去記起,今日種種,似水無痕。卻是全然的虛假,想今日種種平淡,難道,你要告訴我,過往應如似水無痕?我偏不信,不信!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不要自欺欺人,認清這樣的面孔,再也不信。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各自珍重。既已陌路,不必回首。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在這互致交匯的光亮。悔恨過,就該放下。女人,最怕的就是糾纏。不成說,便成魔。好自珍愛自身,多說無益,更無須死死相逼。愛,本就簡單,不愛了,更是容易。看清些,看輕些,自在些,何苦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以這蓬頭垢面,病態之容爭得可憐回懐之心嗎?那就更愚蠢至極了。你是弱了,他便強,讓他自居優勢,那憐憫是可恥的虛榮,就該決然,比他更瀟洒,留一個淡然的背影。給他,更給自己。明夕何夕,君已陌路。道一聲君,只是因為,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