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瓤西瓜,甜得勒,甜一骨碌子站起來還甜。沙瓤西瓜,一毛錢一塊。”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時常響起二黃毛的吆喝聲。二黃毛是一個西瓜小販,一輛獨輪車、一隻簸籮、一塊木板、一把西瓜刀和幾塊切開的西瓜,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二黃毛的吆喝聲非常獨特,沉悶而沙啞。可就是這沉悶而沙啞的聲音,卻牢牢地吸引着我和我的小夥伴們。只要二黃毛的吆喝聲一出現在村裡,我們便馬上放棄正在玩着的遊戲,跑到二黃毛的西瓜車旁。看到我們這一群孩子,二黃毛吆喝得就更起勁了。
對於西瓜我們只有眼巴巴看的份兒,紅的瓤、黑的籽、甜甜的滋味充滿了誘惑。可是我們知道,家中連鹹菜都吃不上,更不要說是西瓜了,儘管一塊西瓜才一毛錢。我們只好一邊咽着口水,一邊跟着二黃毛走,一直把他送出村子。那時,一塊西瓜卻成了我夢中的奢侈品。
可有一次,禁不住我的哭鬧,母親竟破天荒的給我買了一塊西瓜。當我在小夥伴們羨慕的口水中拿着西瓜正要吃的時候,大姐二姐和小妹也纏着母親要吃西瓜,理由是兒子能吃女兒也能吃。買一塊西瓜尚屬不易,更不要說再買三塊。母親只好把目光投向我,在母親的勸說下,我勉強答應她們每人咬一口,並且只是一小口。可是,當這一塊來之不易的西瓜再一次回到我手中的時候,原來一塊半月形的西瓜卻成了西瓜皮。我不由得放聲大哭,勉強百般哄勸,最後答應把西瓜皮給我淹一下,晚上當菜吃,並且姐妹們誰也不準再吃一口。我這才止住哭聲,含着眼淚啃那塊面目全非的西瓜。
終於有一天,我又一次吃上了西瓜,並且吃得痛快淋漓。那是我上初中后的一個星期天,父親去趕集。讓我們吃驚的是,父親竟買回了三個大西瓜,每個都有三四十斤重。父親說“吃吧,今天西瓜管夠。”西瓜切開了,紅的瓤、黑的籽、甜甜的滋味依然充滿了誘惑。我清晰地記得,那天我們都沒有吃午飯,因為我們的肚皮已經和西瓜一樣圓了。望着小妹被西瓜汁染紅的前襟,一家人忍不住開懷大笑。
從此以後,吃西瓜也就成了家常便飯。二黃毛因此改行賣起了小百貨。我雖然上了初中,但仍是個孩子。每當見了二黃毛的手推車,還是不由自主的走上去。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我的手中有了零花錢,有時就從二黃毛的百貨中買一些相中的小玩意兒。
二黃毛的小百貨並非都是精品,也有許多殘次品。我就買過這樣一個小飛機。剛買到手中,還沒等玩幾下,小飛機的翅膀就掉了下來。我的一個小夥伴自告奮勇說,他可以讓二黃毛給我換一個新的。因為據他說,他和二黃毛是親戚,過年的時候,他和母親 還去過二黃毛家走親戚。既然是親戚,就沒有不換的道理。
我們兩個氣喘吁吁跑了大半個街,終於找到了二黃毛,當他聽明白我們的意思之後,他原來的笑臉馬上不見了,並且惡狠狠地說:“去毬!”我的夥伴因奔跑而發紅的臉一下子變成了紫色。後來他憤憤地對我說:“什麼狗屁親戚!以後決不上狗屁二黃毛家走親戚。”我也發誓說以後永遠不再買二黃毛的東西。
以後的日子我果真沒有再買過二黃毛的東西,因為時市場上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好。二黃毛的吆喝聲也就漸漸淡出了我的腦海。
一個夏日悶熱的午後,我和幾個朋友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忽然聊起了二黃毛,聊起了二黃毛的西瓜車。一個朋友甚至起勁地吆喝起來:“沙瓤西瓜,甜得勒,甜一骨碌子站起來還甜...... ”
(作者:走在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