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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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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

  農曆七月初五,是祖母二周年的忌日,我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家鄉的這個季節,正是瓜棚李架,滿目蒼翠的時節。美麗的田園風光正在書寫者淡淡的秋意:柿子、石榴早已憨態可掬、嬉鬧枝頭,大豆的綠色豆莢向小山似的簇擁在豆桿周圍,芝麻節節升高,碧綠肥厚的紅薯秧子匍匐在地,茂密的青紗帳一片接着一片,五顏六色的小野花微風中搖曳着生命中不同的繽紛和絢麗……祖母忌日這天,天嘩嘩地下着,一望無際的綠野在風雨中激情地蕩漾着。放眼望去,朦朧着水汽的無邊綠意,像是氤氳的綠色煙霧隨風裊裊,雖朦朧,但還算開闊遼遠,讓人目力延展無休,一直到遠方幻化般的疊翠,像波濤一樣起伏,當風有聲,搖曳有致,綠色的的旋律交錯着發出“沙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親昵的絮語。如果傾耳細聽,會聽到了拔節的聲音、開花的聲音、結果的聲音,也能聽到了青紗帳里人兒在竊竊私語。祖父祖母的墳塋就在這幻化的綠色世界之中靜候著兒孫們的到來。

  我們眾人穿着久違的膠鞋,打着雨傘,沿着曲曲折折的田間小路,穿過濃綠的青紗帳,一路聆聽着雨打綠葉的沙沙聲響,來到了祖父母的墳前。墳前四棵小柏樹枝葉濃密,蒼翠挺拔,隱藏在枝葉之間的小小柏豆在風雨中搖曳,探頭探腦地張望着,好像是早已在期待着我們的到來,爬滿豆架的豆角像一條流動的瀑布,隨風蕩漾在綠波中。

  燒起紙錢,磕頭行禮。看到紙灰在風中化作蝴蝶亂飛,又被雨水猛地打落在地,心中便生出了更多的悲哀,但是也早已沒有“血淚染成紅杜鵑”的悲傷欲絕。我彷彿看到了祖父祖母正笑意闌珊地望着自己的兒孫們,一臉的滿足和幸福。

  記得一篇文章說,一切都是幻想,唯有孩提時的天趣是最真實的,即使在最困苦的年月。但是,生性愚昧的我,對童年的記憶常常處於混沌狀態。每看到別人用優美的文筆描寫童年的無暇率真,很是羨慕。自己曾多次嘗試着去寫一些有關自己童年回憶的文字,然而,眼前卻會出現一個不盡人意的鏡頭:一個衣衫破舊的女孩,獃獃地吮着手指,睜大驚恐的小眼睛,時而望着天上白雲悠悠而怔怔,時而望着滿地亂跑的羊群而痴痴。今天在祖父母的墳前,也許是風雨聲把濃濃的親情、溫熱的愛,絲絲縷縷融入了綠色的世界,我對以往歲月的回憶像開了閘的水一樣洶湧而來。

  小時候這個季節應該是我最高興的季節,雖然那時小小的我不諳人事,每天像大人一樣隨着冉冉初升的太陽早早爬起,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早起撿豬糞),但是下地薅草是我最開心的事情。走出家門的我像是出籠的小鳥飛向了大自然,自由自在。在薅草間隙,可以偷偷地耍會懶,躺在草地上伸伸懶腰,傻傻地望着藍天,也可以和幾個小夥伴一起滿地尋找俗名叫“甜甜豆”和“馬炮”的野果,偶爾覓到一枚野瓜,高興的小臉會笑開花。偶爾也會拿起羊鞭,趕着潔白的羊群到綠地毯似的的草灘上牧羊。每逢夕陽西下,我便會和小夥伴們揮着羊鞭,吹着短笛,踏着夕陽的殘紅,雖然沒有牛背,卻也不失“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的韻味。最讓人高興的是,傍晚時分,收工回家的爺爺往往會出其不意的塞到我手裡或者是根黃瓜,或者是半塊甜瓜,然後用他那滿是灰漬的羊肚子毛巾擦一下我髒兮兮的小手小臉。走累了,便坐在爺爺收工回家用牛兒拉的拖車上,吃着手中的瓜果,聽着爺爺“吁喔”吆喝牲口的聲音在暮色已近的空中回蕩。披着晚霞,沐着夕陽,坐在牛車上的我看着小朋友們背着草籃子,趕着小羊兒,心兒自是優哉悠哉!

  在有月的夜晚,月色如水,晚風清涼,搬個小凳子,和奶奶爺爺坐在庭院里,爺爺奶奶揮動着芭蕉扇,講着那些永遠講不完的老掉牙的故事。奶奶講的是她年輕時如何從黃河口岸逃荒到這裡,如何和爺爺相識相知,爺爺如何能幹,如何把一個貧困的“要飯花子”家庭經營的有聲有色。爺爺的故事則是他見識過的軍隊,有馮玉祥的軍隊,有國軍,有八路軍新四軍,還有日軍,在爺爺的故事裡講的最多的則是新四軍。我知道我的四爺爺(爺爺的四哥)是名新四軍的小隊長,他是爺爺的驕傲,也是我們全家人心中的英雄。

  我是個女孩子,從小自認為不調皮,從不幹淘氣男孩子乾的爬樹上牆之類的遊戲,就連女孩子經常玩的踢毽子跳繩之類的遊戲也很少參與,但是我始終弄不明白,我的衣服上為什麼總有那麼多補不完的洞,縫不完的裂口?我的鞋子為什麼總是鞋幫想和鞋底分家,我的腳趾頭總想探出腦袋窺視外面的世界?在很多晚上,豆粒大的煤油燈下,年幼的我仰着痴獃的小臉,痴痴地看着爺爺笨拙地穿針引線,為我縫補破衣爛衫,為我縫補爛鞋破襪,這個似乎定格的畫面就像是電影里某個特寫鏡頭鑲嵌在我的腦海里,讓我對爺爺的思念陷入無盡的回憶之中。當時我憨憨地想,長大后,我掙了錢,一定為爺爺奶奶買世界上最好的衣服鞋襪,永遠不需要縫補的那種。可是,不孝的我多年後雖然也曾為祖父母買一些衣食以盡孝心,但是終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爺爺奶奶呵護我一樣來心無雜念的去孝敬老人家。更讓我慚愧的是,我沒能時時地把老人家對我的思念和牽挂放在心上,而老人家卻時常向左鄰右舍誇耀他們的孫女如何如何的孝敬懂事,如何如何的優秀。“可憐天下父母心”,在我這裡卻是“可憐天下祖孫情”!

  豐子愷曾經說過:孩子的眼光是直的,不會拐彎。我孩提時的幸福就是那半塊瓜、一枚果、一碗飯、一個愛撫的動作、一個憐愛的眼神,一個在夾縫中生活的一點點溫暖,儘管這些對於別家的孩子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了,而對於我來說則是很奢侈的東西。

  不知道從何時起,爺爺的背駝了,聲音也沒有了以前的洪亮,奶奶的頭髮白了,滿臉的皺紋寫滿了滄桑。我也逐漸從薅草撿糞放羊的毛躁丫頭開始像大人一樣操持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和繁重的田間勞作。那時爺爺總會目送我踏露而出,倚門望我披月而歸;炎炎夏日,在我為全家人蒸煮一日三餐時,奶奶總會時不時地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數九寒天,在我為家人洗完衣服,奶奶總會把我凍紅的小手揣在懷了很久很久……

  後來,我離家外出上高中,上大學,參加工作,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但是,奶奶爺爺對我的牽挂和憐愛卻是與日俱增。他們不是擔心不聰慧的我在外是不是受人欺負,就是擔心不美麗的我能不能找一個疼我愛我為我遮風擋雨的心上人。每當聽說我要回家,兩位老人就會坐在柏油路口看着一輛輛汽車飛馳而去,一輛輛汽車又飛馳而來,一直等到我下了車,左手挽着奶奶,右手挽着爺爺,西去的夕陽拉長了祖孫的身影,晚霞的餘暉染紅了祖孫的朗朗笑聲。再後來,我結婚生子,夕陽下便又多了老公高大的身影和兒子蹣跚學步的身影。這種幸福的時光在爺爺病故、奶奶的長期卧病在床之刻戛然而止,讓我不勝傷感!

  現在,爺爺奶奶長眠於地下。我站在老人家的墳旁,品味着以前的種種幸福,感受着青草混合著泥土氣息醇香。任雨水打濕我的記憶,任風兒拂動我悠長的思緒,思念的紅絲帶一頭系在我心頭,另一頭隨風飛舞,飛向了天外的那一方。青紗帳的綠葉依然在風雨中搖曳,奏響着優美的旋律。我聽到了奶奶的喃喃細語:“梅妮,下次啥時候回來?奶奶想你!”我聽到了爺爺那略帶炫耀的朗朗笑聲:“我孫女是大學生!”

  忽然,我看見姐妹們伸手去拔祖父母墳塋上的雜草野花,我攔住了。就讓濃濃的思念融入這綠草紅花碧波之中,讓血濃於水的親情在綠波中隨風蕩漾,以寄託着我們無限的哀思,老人從此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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