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又要走了,在這個陽光格外明媚的春日,我拉上窗帘,卻又忍不住透過小小的縫隙望着你漸行漸遠的背影,這算是送別嗎?天色漸漸暗了,我卻依舊獨立窗前翹首,業已塵封的往事像陣陣潮水湧上心頭,我感到胸口發悶,嘴裡有淡淡的酸澀。
與你相識在白衣飄飄的年代,那樣老套卻又是那樣浪漫的開始,你問我喜歡春天嗎,我怎能不喜歡呢,你就是我生命的春天啊。一件件細小的,頑固的純情往事,總是在有陽光的日子裡反覆出現,任由時光盤玩,我撿起一塊石子拋向水中,想着那些曾重重砸在我心湖上的點點滴滴。
你記得嗎,在那些陰雨連綿的日子,你要遠走,也是我獨自送你上路,我曾經很虔誠地以為那時的雨就像我哭泣的眼睛,它們可以拴住你一生一世。雨下得很大,但你卻把那把傘留給了我,於是從那以後,我便日日與傘為伴,風雨再大,我不怕,因為我有一把遮擋陰鬱的傘,一顆重洋遠隔,卻依舊為我牽挂的心。當然,最重要的是,我還有一個企盼,企盼着有那麼一天,你會回來取回那把傘,然後帶上我一同遠行。那些日子的夢裡,便時常與你同撐一把傘,奔波在風雨中,於是日日等待,等你回來為我合攏一個漫漫無邊的雨季。
你知道嗎,在那條不懂言語的小河邊,我曾無數次面對殘荷,哼起那支屬於你我的歌,回憶初初見你那永恆的一瞬,立時,眼前就會飛起漫天楊花,你就站在不遠處,微風吹動着你額前的頭髮,你正對着我笑,那樣明媚的笑臉讓我久久地怔在那裡,不會思想,也不能回頭。當殘陽如血,映紅我的臉龐時,只好任憑淚水於眼角滾落。還記得你告訴我的話,你說,夢是黑白的,而夢想永遠是彩色的,可你不知道,彩色的夢裡如果失去了你,便失去了最溫暖,最美麗的圖案,擁有你的夢想是一個孤本,且永遠絕版。
你想過嗎,當你悄然遠走,留給我的是多麼蕭瑟,多麼乏味的季節,你常說,我理智,我堅強,你說就算走在雨里,我也會有一顆晴朗的心。是的,你說得對,為了你這句話,我依舊努力,依舊忙碌,我醉心於學習,專註於工作,我做出了成績,可是,可是沒有人跟我分享啊,於是,我那負重的心靈還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感到一陣陣莫名的驚悸,而過去的點點滴滴總是泛着金色,恍惚着我的視線,充斥在我微小的煩惱和短暫的快樂里,這是因為你嗎?
終於,終於,終於有一天,你回來了,在一個霧靄沉沉,咖啡香四溢的清晨,曾無數次在心中預演過再見面的場景,有衝動的,有狂喜的,有溫存的,甚至還有抱頭痛哭的,但見到你的那一瞬,我能感覺到的竟只是一片空白,一片近乎虛無的空白。這真的是你,幾年的光陰並沒改變你的樣貌,你講話的聲音還是那樣熟悉,可這真的是你嗎?為什麼你的眼光不再熱切得流光溢彩,為什麼你離我那麼遠,是天氣不對嗎,但這是多麼明媚的春日啊,不是你最喜歡的嗎?但不管怎麼說,我終於盼到了這一天,可以和你一起飛走了,分別造成的隔閡我會用最溫柔的心去彌補,誰說苦候無期,你這不是回來了嘛。
可是,你望了我很久,一言不發,我研究着你的表情,漸漸感覺到了一絲冰冷。最後,你終於開口了:“我是來取傘的,外面風雨好大,我只有,也只能有一把傘。……”你繼續着,可我卻什麼也聽不到,我出忽意料的平靜,我想我明白了,還能怎樣呢,這時,你的那些解釋實在多餘得可笑,還是不要吧,讓我保存對你最最真純的印像,我順手在路邊摘了一棵青色的小草,把它插進你的口袋,你有些無措地看着我,我覺得自己在對着你笑:“別這樣,你也用不着內疚,該來的總要來,傘還給你,我已經不用它很久了,你看,連小草都在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呢’。”我轉過身,不回頭地向前走,瀟洒得近乎殘酷。
我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好,我好像又看見了那漫天飛舞的楊花,只是這一次,它們飛得有些踉蹌,有些零亂……。誰說過的,愛有時不只是遮避,它也是囚禁,讓你失去飛翔的翅膀。遠行是需要翅膀的,我把它們一併還給你了。
你走了,在這個陽光格外明媚的春日,我獨立窗前翹首,默默送你上路……
〖作者:請開窗〗